他忽然觉得有点索然无味了。
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麽。
想从孟雏这里得到什麽,又在暗自付出些什麽,得到睡眠?或者更多?付出钱和时间?或者更多?
或者更多。
裘寸晖捏了捏手里的易拉罐,手机叮咚响了一声,他拿起来一看,那人又换了号码给他发信息,他没点开,熟练地再次拉黑。
真累。
裘寸晖又开始耳鸣,但人天生拥有习惯这种能力,他几乎不受影响,目光空远地望着十字路口处等待的人,然後没有任何犹疑地转了身。
和人産生感情上的纠葛是非常累的事,裘寸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种没有缘故的心软和多此一举,都是産生纠葛的前兆。尽管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麽会对孟雏有这种反应。
人和人之间的磁场总是很奇妙。
而裘寸晖认为,酒精能够解决一切。
他去了酒吧,在混乱的人群里得到一种难言的安全感,靠在沙发上喝了一杯又一杯,刺眼的灯光晃来晃去,酒吧里看不见天是亮还是暗。
所以也不会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会以杯为计量单位,一直喝到醉。
意识已经开始恍惚,舌头是麻的,呼出的气很热,裘寸晖眨了眨眼,不知为何想起了孟雏的脸,流着眼泪,慢慢凑近了,很轻很小心地吻了他的嘴唇。
再眨眨眼,又出现模糊的一个人影,站在路口,四处张望,等不到要等的人,却一直不肯挪一下脚步。
走吧,裘寸晖想,干嘛要那麽听他的话呢。
等不到就走啊。
心跳在急剧加速,四肢开始发胀,呼吸也变得困难,熟悉的每一种身体反应开始依次侵略并吞噬他,他压着手抖仰头又灌了一杯,想再倒的时候已经拿不稳了,杯子从他手里滑出去,啪的一声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他盯着那堆碎玻璃,不可自制地陷入零散的记忆碎片里,那些场景已经在他脑子里重复了几万遍,人不能拥有无数个童年,但裘寸晖拥有。
拥有歇斯底里的争吵,拥有被砸掉的门锁,拥有白瓷砖上红色的血,拥有尖叫和哭泣,指责和怨怼,拥有以性命为筹的威胁。
拥有一场早已割裂,被拖长却总要来临的离别。
裘寸晖仰靠到沙发上,还是想问殷珠,哪种药有用,哪种药才能治得好。
他手臂上额头上青筋暴涨,那样子看着狰狞恐怖,没人敢靠近,只装作没看见,继续喝酒玩游戏。
什麽焦虑症。他们只当裘寸晖是疯子,是精神病。
最好远离,不要靠近。最好沉默,不要说话。
耳旁突然间都压低了的叫骂和嬉闹让裘寸晖想笑,他想告诉殷珠。如果当年她真的把他送到精神病院,那简直是皆大欢喜,会有很多人开心的。
但她没有,她在无数次对裘寸晖说过「生下你就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错误」之後,还是拥有着母亲的柔情和脆弱。
以至于总是心软,总是无视他的暴戾恣睢。无视他的乖僻邪谬,无视他日甚一日的堕落。
从派出所里一次又一次把他带出去,在手术室门前一次又一次等待红色的灯变成绿。
殷珠最大地伤害他,又无限地纵容他。
然後,就这样,亲手养出一个精神病。
养出一个没人敢靠近的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