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世界为昏暗的房间镀上层温暖色彩,简游慌乱间收回手,生怕被发现。
但在看清简乌手上拿着的东西,还是笑着喊了他一声,道:“今天下雪了诶。”
一个人站在黑暗深处,背後是被阻隔在外的万家灯火;而另一个人站在光明的终极,背後是自由。
简游身材清瘦,一身病号服,外面敷衍罩上一件黑色外套,这一切都砸在简乌心里。引起阵阵涟漪,从未逃开。
“这叫什麽,这叫老天爷都在为你出院高兴,”反应过来,简乌敏锐地观察到这人没穿鞋子,迅速把带来的一次性纯棉拖鞋放到他脚边,低头训斥,“多大的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身体刚有起色就这麽糟。蹋,不穿鞋,你要冻死自己吗?”
乖乖穿好,简游右手攥住肩膀布料,俯首,浅笑:“我开暖气了,不冷的。”
站直身体,简乌抖开红围巾,绕到对方脖颈後方开始给他穿戴,趁机弹他脑门:“手都是凉的!”
“我今天是来接你回家的呀,哥哥,”少年歪头,桃花眼里倒映着一切,亮晶晶,“欢迎回来。”
黑暗吞噬他的眼睛,因为角度问题,简乌只能看清他的下半张脸。
然而就是在这句话脱口而出後,那半张清瘦白净的脸僵硬一瞬,随即缓慢弯起唇,轻声回应:“我们一起回去吧。”
回到光明中。
回到光明——
光——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回是你儿子先惹的事,跟我们可没有关系啊,街坊四邻都瞧清楚了没,跟我们可没有关系!”
如果说,22岁的简游,有人愿意带他走出阴暗,那12岁的简游,就是被人恶意拽入罪恶的深渊。
“看看,看看,这小孩儿怎麽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我家孩子不过只是在他作业本上不小心划了几下,唉,他可就要打人啊!”妇人拽着自家儿子,将脸上那些伤痕尽数展示,哭天抢地,“我说简栋彬,你老婆不会教育孩子,你这个当爸爸的见着小孩惹是生非也不出手拦一下!想做什麽?存心要把我儿子打死吗?!”
接到电话,简栋彬刚从单位赶回来,浑身上下略显狼狈,一踏进居民小区就被劈头盖脸辱骂一通,此刻脸色铁青,攥着公文包一言不发。
简游从地上爬起来,喊到:“我根本就没打他!是他自己放学和小混混互相约架!”
妇人挤眉弄眼,尖叫喊冤:“小小年纪嘴巴就这麽臭,乱说话也不打草稿的呀!我家孩子每天都是一放学就回家,那时间都是我掐好了的,没有一次是超时!”
“他就是约了那些小混混,我没说谎,”简游揉揉被打肿的脸颊,躲到简栋彬身後,咬牙切齿,“你不信,就去调监控,或者去学校找班主任,班主任都知道。”
眼见妇人真要去学校,她儿子情急之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那你也打我了,你就是打我了!”
“你还打的那麽用力,我嘴巴都裂了。”
“我没有打你——”
话音未落,一道弧度凌厉的巴掌迎面而来,巨响过後,重重打在他的脸上。
啪——
简游偏着脸,瞪大眼睛,愣住了。
“吵吵吵,吵什麽吵!”
简栋彬浓眉倒竖,宽大的手掌推搡着小孩弱小的身躯,简游狠狠跌落在地,大脑嗡鸣,根本没办法将模糊的视野聚焦,头顶便凑来一片黑影,随即太阳xue传来爆裂般的剧痛,简游惨叫一声,下意识擡手捂住伤口。
“给别人道个歉会死?瞧瞧你给我干出来的好事,”
简栋彬脖子通红:“我他妈在外面累死累活给你挣学费,你不好好读书净给我整幺蛾子,你到底要干什麽?翅膀硬了?!”
温热黏稠的液体喷溅而出,半张脸都被血污覆盖,简游看清掌心猩红,立马红了眼眶。
那妇人大概没想到简栋彬会踹得这麽狠,看见简游脑袋一道豁开的血口,整个人心慌意乱,一把揪起坐在地上作妖的儿子,害怕引火烧身似的反过来装大度:“哎简栋彬,你也别打了,这次就算我们家倒霉,下次要是再来打我儿子,我就直接报到警察局!!”
她一退缩,周围围着看热闹的人群倒不乐意了。
“怎麽就走了?”
“去去去,看什麽看,看什麽看?”
“不是说要讨说法吗?这什麽也没讨到呢,就走啦??”
“没意思,我要回去煮饭了。”
……
树影斑驳,男人气急败坏,摔门谩骂。
只有小男孩,即使是被不分青红皂白踹得头破血流,却还是觉得是自己让爸爸生气了,源于自己不乖。
他躺在地上,适应了疼痛,将红领巾卸下来,堵住汩汩不断流血的豁口。擡起胳膊用力擦去脸蛋上的血污,拖着书包,摇摇晃晃,一瘸一拐地走上脏乱的台阶。
落日馀晖殆尽,夜色还是清透的灰。树影轻轻摇曳,平地起风,这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他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