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游弯唇:“你从来都不愿意听我的话。”
“在我还在读高一的时候,那时我们刚在一起。初次接吻,你曾经说过要送我一只戒指,”海风逆道而行,吹起他们的刘海,露出光滑白皙的额头。简乌虚握住他的指尖,“可是直到你离开,我也没有收到戒指。”
简游头也不转,任由青年胡作非为。
“你也很喜欢骗我。”
“我很奇怪,因为你总是让我捉摸不透。”
话语散在风里,很飘渺。
“哥。”
简乌忽然嗤笑一声,道:“其实你和我都一样。”
“我们都是撒谎成性的骗子。”
*
山路蜿蜒如蛇,沥青路面在初秋阳光下泛着斑驳的光影。简游踩下油门,车窗外的苍松翠柏呼啸掠过,携来一缕清冽的山风。
关上车窗,避开稀薄朦胧的雾气,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发紧——这座隐于山间的古寺,是三年前自己为简乌求过平安符的地方。那时两人尚在云端,关系也属平和,正是热恋期。如今却如断线风筝,各自飘零——自从上次在海边互相剖开,回家後,他把自己关在卧房,调解了许久也不见好。
赵楠一给他打过视频通话,简游接通後,被告知青城山上有座寺庙非常灵,就是有些破旧,且踪迹难寻,赵楠一大致思索片刻回忆无果,答应带他去。
不过车还是简游开的,全怪因为赵楠一发懒。
转过最後一个弯道时,寺门檐角的铜铃忽然震颤,惊起几只灰鸽。
寺门半掩,石阶上落满金黄银杏,黄叶枯蜷,褪色有阵子了。据说是寺庙主人的男人站在门槛处,他面容出乎意料的显得年轻,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样貌素净温和,长发披散,古香古色。红袍被山风鼓起,飘扬的黑发,与朱红寺墙形成刺眼的对比。
上回来可没见到这座庙的主人。赵楠一“哇”了一声,悄悄对简游说:“我去,他男的女的?”
简游刚上完香。在金像前跪拜几回,才在木牌的指引下来到这里。
要说初见没有被惊艳是假的。简游也愣了良久,半晌,摇头道:“我第一次来。”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来的,”寺庙主人笑弯了眼,左手伸入宽袖,莞尔道,“这里漂亮吧?”
递来香囊的动作很慢,檀香木珠在袖口摩挲的声响清晰可闻。
简游接下:“谢谢。”
随之又补充:“这里确实很漂亮。”
香囊是暗纹绸缎缝制的,边角绣着褪色的金线莲花,凑近时能嗅到一丝沉水香的冷冽,仿佛能沁入骨髓。
更古怪的是那枝红梅。男人折下花枝时,简游分明看见花瓣上凝着露珠——初秋时节,这红梅开得不合时令,血色花瓣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像一簇未熄的火焰。枝干触感冰凉,仿佛握着一截冻玉。
“这枝红梅赠予你们,保平安用的,”男人的声音混在远处钟鸣里,梵音般的震颤让简游喉间发涩,“死了也没有关系,不必过于较真。取完香囊,可以直接离开。”
二人踏出百阶,忽听身後传来一声轻笑,简游匆忙回首,眼前却袭来一阵疾风,把他放逐的目光逼了回去。
寺钟轰鸣时,山雾突然翻涌,将寺门吞入朦胧之中。
归程的山路依旧橘红遍布,车内寂静到诡异。简游将香囊仔细放入口袋里,确认无误,才透过後视镜看一眼插在香炉形状的摆件里的红梅。
赵楠一低头摆弄着,察觉视线懒懒擡头:“饿死了,我们去哪里吃饭啊?”
简游一顿,啓动车辆:“素食行吗?”
随便敷衍一下,午餐就解决了。彼时他身心俱疲,擡手捏了捏酸疼的脖颈,推开家门时,玄关的感应灯忽明忽暗。深感怪异,放下买来的鲜花,发现惯常蜷在玄关毯上的油柑果消失了。
简游一颗心陡然悬起。
油柑果被谁抱出去了?
追出去时,满地的枯叶被他踩得粉碎,碎金般的光斑洒在水泥地上。他伸手,本欲遮一下秋天的烈阳,却听见身後传来皮鞋叩地的声响。
转身的瞬间,阳光被一道黑影截断。男人西装革履,袖扣闪着冷光,简游看清那张脸,浑身泛冷,连连後退好几步,直到无路可退。
是张嘉珩。
简游呼吸急促,只见对方唇角勾起弧度,配着那双杏眼,本该温和,可眼底的锐利却像淬了毒的刀锋。
“简乌的哥哥?”
张嘉珩眼前一亮,随即兴奋似的咧开嘴,眸光瞬间暗淡下去,顷刻间,涌动的全是寒意。
“哥哥,还真是好久不见。”
话音刚落,油柑果忽然从草丛中蹿出,小家夥察觉不到此时双方之间窒息紧张的氛围,甚至还懒洋洋舔着猫毛,脑袋在简游脚踝处蹭了蹭。
与此同时,简游很恍惚,恍惚间竟然觉得山寺钟声仿佛仍在耳畔回荡。
该来的还是来了。
简游攥紧香囊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正要转身逃脱,却感觉对方身上散发的乌木香水气息突然浓烈起来。手腕一痛,低头一看,是张嘉珩提前预判到了他的想法,已经握死了。
“……”
简游呼吸滞塞,心脏跳动极快,可声线却出奇的冷静。他偏开脸,冷声道:“抱歉,我不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