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埃德蒙摇摇晃晃再一次来到医院。
在这里没有人会告诉他残酷的现实,医院每个人都在挣扎着,为即将失去的生命,为没有明天的明天。
当埃德蒙站在蕾拉床前,他想起小时候玩耍的时候摔倒地上哭泣的时候,蕾拉总会耐心地安慰他。明明那时候父亲开始经常不着家,她一个人也很不安,但从来不会在他面前流露出来。
埃德蒙还记得那时候蕾拉温柔的声音和身上好闻的气味,双手轻轻拍打後背的力度,他坐在床边安静地凝视着蕾拉。
其实他很清楚,从她开始晕倒,不断袭来的不安就已经告诉了他答案。只是埃德蒙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自己的母亲以後会一直躺在床上,不能行动,不能言语。
以後,埃德蒙只能通过蕾拉的体温感知她的存在,这件事多麽令人让人崩溃,埃德蒙拂去再次流落的泪水。
“抱歉,我可不是个爱哭鬼。”
时间在医院似乎也慢了下来,在这里埃德蒙度过了一天的时间。等他恍然擡头才发现外面已经天黑了。
“我该回去了,明天再来看您。”埃德蒙轻声念叨着。
莱加还在家里,埃德蒙想起自己对待莱加多麽过分。那时候情绪占据了上风,他对莱加的态度真的很差劲,不应该那样的。
埃德蒙拖着两条还没缓过来的腿跑出医院,一路上跌跌撞撞差点摔倒。
莱加此时并不在埃德蒙家里,他随着佩皮斯来到了教堂,不是新教堂而是科菲的那座教堂。黑夜里教堂里显得更加神秘,莱加打量着教堂的建筑,他已经感受到了那股力量,只是很微弱。
乔治走在最後,明明知道不应该,但眼睛就是无法从莱加身上挪开,它是那麽强大美丽,可以吸引一切生物为之献出生命。
乔治知道自己的目光很无礼,但好在莱加并不在意,等到终于移开目光,他才发觉佩皮斯带领的目的地是老教堂。
一路上佩皮斯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乔治猜测着对现状隐隐不安,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儿似乎和科菲有关系。
佩皮斯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进教堂内部的一间房间内,空无一物的房间墙壁上画满了红色的图案,佩皮斯举着煤油灯没有受到一丝影响,这里他已经看过很多遍了。
莱加擡起眼终于感受到诅咒的来源,这里的布置并不完善,没有他想得那般可怕,尾鳍因为这个发现在地面上轻轻摆动着。
乔治的目光则全部被这里的布置吸引,墙壁上的红色印记处处都透着诡异,地面上铺了几张花着图案的坐垫,中间画着他看不懂的方阵。
明明除了这些再没有其他,但乔治的心脏仍然剧烈跳动着,身体也变得极为警觉,大脑不断提醒他逃离。
乔治强行按捺住自己想要逃跑的想法,这里的布置一看就是科菲干的,他从不知道科菲原来还是狂热分子。
眼前的海妖格外安静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佩皮斯则是早已经知道这里的存在,一瞬间乔治心里升起了一股怒火。
他不明白这股情绪从何而来,他发誓科菲回来一定要把他狠狠揍一顿。
这个人天天到底在阴暗什麽,居然在布雷拉画出这种阵法。
“镇上的传染有一部分原因就在于此,希望您可以救救这里。”佩皮斯沉默了很久才发出声音,不知道到底挣扎了多久,出口的声音艰涩颤抖,充满了乞求。
莱加望着眼前的人类,长久的凝视令佩皮斯感到不安,他害怕海妖反悔或者加速这个地方的灭亡,後背开始冒出冷汗时,他终于看见眼前的海妖移开目光点头。
埃德蒙回到家发现莱加并不在,他沮丧地垂下头,猜想是不是他的话太过分了。
他看着空荡荡的床边他感到懊悔,不该对莱加发脾气的,明明他什麽都没做,布雷拉的灾难从来都和莱加没关系。
埃德蒙独自在床边坐了很久,对话的另一个主人公不在,使得他路上想了许久的话根本没机会说出来。
目光看向放在角落的衣柜,埃德蒙走过去,打开柜门第一眼看见的是一枚怀表。
他愣了一下,坐在地上沉默着望着它。
其实埃德蒙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看见这枚腕表是什麽时候了,父亲离开之後蕾拉一直会拿出来放在手心里摩挲,到最後怀表的边漆都磨掉了。
擡起手想要拿起怀表,手指却又停在半空中颤动了一下,埃德蒙垂下眼睫放下手,他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是否适合怀念父亲。他离开以後再没有回来过,埃德蒙在心底以为他可能是死了。
埃德蒙抱着双腿望着放在衣物上的怀表,好像是在埃德蒙逃学被蕾拉发现开始,那天蕾拉久违地发了脾气,追着打了他一顿。
他到现在都记得当时蕾拉的表情,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他跪在蕾拉脚边哭了很久,久到蕾拉气消了才将他抱回房间。
自那以後他再没看见蕾拉拿出父亲的怀表,她开始打起精神好好生活,那时埃德蒙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生活会回到正轨。
但现在想来可能最开始就是不幸的预兆,埃德蒙握拳挥打在柜子上,柜子发出一声闷响便没了动静,他垂下泛着痛的手将脸埋了起来。
寂静中,房间里突然发出咔的一声。
埃德蒙不可置信地擡起头,柜子里的表开始转动,不断发出器械生锈卡顿的声音,最後转动的声音开始变得流畅。
他屏住呼吸缓缓打开它,里面的指针正在缓慢但有力地转动。
埃德蒙的目光长久地落在上面,最後从嗓子里发出一点声音,像年久失修的机器,艰涩沉闷。
“埃德蒙。别哭。”
埃德蒙茫然地擡起头望向不知从哪里回来的莱加,他又哭了吗?
莱加将坐在地上的人类抱起来,回到埃德蒙的房间,怀里的人被轻轻地放到床上。莱加在床边伸手将他泪擦掉,伸到唇边舔了一口,苦的。
埃德蒙手里还握着那枚怀表,它仍在发出声音,好像要将之前逝去的时间全都补回来。莱加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被怀表吸引,但察觉到埃德蒙的抗拒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埃德蒙躺在床上,看着莱加的模样之前的愧疚再次冒出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