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HIBIKI
我细细回忆着十年前的事,有些如同发生在昨日一般清晰,有些本应清晰的,却不知为何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比如那天下午,他到底对我说了什麽?
远远地凝视他的背影,我凝结的丶机械的丶冷冻的大脑不合时宜地开始活络。越临近期末,我越是能觉察出一份前所未有的情感:
我开始期待能在假期之後再见到他。
我期待分离後的相见,期待长久的陪伴,期待明天,期待今後。
世人将这份感情归结为留念丶不舍,又或是眷恋,于我而言,它的实体就是午後的那片连廊。树荫打在走廊上,和煦的阳光,清新的微风,响安静地坐在那儿。
然而,事与愿违是大多数人的宿命。
在那之後不久,响就病倒了。他病得突然,前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就因为持续不退的高烧被送到医院急救,从此再没出现过。
临近期末,复习任务本身很重,可我总抽空想关于他的事。有天大概是熬夜复习得太狠,我下楼时脚一崴,差点又摔下去。
我没有受伤,心中却有着奇怪的惴惴不安之感。那天晚上果真应验了。
晚自习结束,我走出教室时,在连廊遥远的另一边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响?
我远远地看见他立在那,一时脑中很钝,不知他怎麽忽然回来了。
那天的响和我印象中的样子很不一样,可究竟哪里不一样,我说不上来。响看见我後,没有向我走来,反而朝着我们的“秘密基地”走去。
我没想太多,快步跟了上去。穿过狭长的连廊,一层一层,走上许多级楼梯,我终于追上他了。
“林响。”我叫住他。
他没有理会,仍往更深的深处走去。那边彻底没了灯光,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等等。”
响转过身来看我,似乎在示意我跟上。
我沉默地往他的方向走去,离得越近,我越是看清他的脸。我顿了一下,明白那股违和感来自哪里。
这是响绝对不会露出的表情。
神情平淡,嘴角甚至挂着浅浅的笑意,那股笑意称得上狡黠;最重要的是他的双眼——
少年响的眼神虽然总是闪躲,可那双琥珀色的眼瞳总是很清澈。
而眼前的“响”,他眼中的神情令我觉得“他”并非是十多岁的怯懦少年,反而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你是…”
那个“谁”没有来得及问出口,身後有阵尖锐的叫声响起。
“季存——!”
我梦醒般回头,见不远处的连廊对面立着几个黑漆漆的人影,其中一个略矮小的似乎是我的班主任,她大声疾呼着,尖叫着,示意我往回走。
我往下身看,吓得整个人僵在原地:
我已经走到连廊的最尽头,前面没有任何路,当然也不存在那个“响”,再往前一点……
我在衆人的搀扶下被抱离那里,身上的感觉逐渐复苏,先是冷,随後才算真正活过来。
班主任上前抚摸我的脸,大声啜泣着:“天啊…你…”
第二天我们才互相对了发生的事。
在我的时间线里,10:30晚自习下课,我走出教室看见“响”,跟上去之後体感只过了不到10分钟。而在大人们的故事线里,他们找到我时已经12:55了。
他们没有必要骗我,当然了,一定是因为太久没有找到我,班主任才会哭成那样。
究竟我为什麽会病了?
关于这点,我的父母在外面压抑着声音吵得很激烈。
“…儿子现在出现幻觉了,你告诉我是谁的责任?!”
“你有资格说我吗?!你陪过他几天?”
…
我朦胧地听着他们的争吵,觉得脑中撕裂般疼痛;数不清的杂念丶鸣叫反复穿过我的大脑,身体如同被麻痹一般。我尝试聚起理智,对班主任说:“我太累了,可能是在那里睡了一觉,做了场梦,醒来时没分清方向,才不小心走到连廊尽头。”
班主任仍然忧心忡忡:“你如果有压力要跟大人说,千万别自己憋在心里,知道吗?无论发生什麽,我都相信你支持你。”
“知道。”我对她扯出一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