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83)他凭什麽爱的是你(中)
殿内,禁卫军持刀而立,元亲王和几位宗人府老臣站在龙椅之下,再下方,则是丞相和六部的官员。巴哈尔带着漠北使者,静静跪着,等待赫兰部使者的到来。
莲枝不慌不忙,跟在达奚宓身後,行了一个赫兰部的礼。他仍旧穿着一袭红色衣裳,火狐皮毛制的斗篷披在肩上,显得整个人毛茸茸的,一下便吸引走殿内所有人的目光。
建光帝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三日之期已过,珠兰王子,你调查的结果如何啊?”
“陛下请看。”莲枝将手中的箱子呈上去。路公公接过,恭敬地摆在建光帝脚下。
那是莲枝和柏康从大食商人处拿到的,装香料的小皮箱子。里面却装了一壶酒,一瓶香料和一封信。
“这壶酒,是当日宫宴上,太後所饮的那一壶。你们可以让人查验,绝对是当日的那壶,并未被人做过手脚。”
莲枝说完,立刻有太医上前检查。莲枝没等他们检查完,微微侧身,自顾自说下去:“这一瓶,是礼部尚书和达奚大人从京城的大食商人手中购得的香料,有轻微毒性,不易多食,所以京中很少有人家购置。”
这次,不用建光帝吩咐,太医就拿起了两样东西。达奚宓适时上前一步,他们二人让开之後,衆人才发现,他们身後跟着一个小太监。
“小邬子!”路公公惊道。
作为宫中的太监总管,路公公自然记得宫中所有的太监,这小邬子不过是御膳房最普通不过的一个烧火太监,才进宫几个月而已,这两位使者怎麽把他带上来了?
莲枝使了个眼色给他。小邬子颤抖一下,哆哆嗦嗦地举起手中一个白色的,和小皮箱中完全一样的小瓷瓶:“回陛下,这是,这是宫中常用来烹饪的香辛料,也可以加在糕点丶奶酒中调味……”
“这两种香料气味相似,只是用途并不相同。据御厨说,宫中采购物资通常通过严格遴选,怎会让这种有毒的香料流入宫中呢?”莲枝缓缓道。建光帝点了点额头,若有所思:“王子想说,是御膳房有人刻意为之?”
“不,此事恰恰与御膳房无关。”莲枝说完,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听完,满座皆惊。
那人是户部一个郎中,原是江城知州,建光帝登基後,从江城升迁进京,却并不受重用,唯一能说得上来的,便是那人与太後一派一向不和,更是在太後力排衆议要为元亲王大张旗鼓举办婚礼时站出来反对。
若不是说话之人是异域来的使者,而不是大宁人,恐怕在场所有人都要以为莲枝深谙两派之间的争斗,在暗暗站队了。
“珠兰王子想说,户部郎中偷携毒粉进宫?”户部侍郎质疑,“那日可是宫宴,百官皆在,入宫之前,宫门口都有侍卫验身,别说是一个药瓶,哪怕多一根丝线,多一只蚊虫,都飞不进皇宫的大门!”
“我没说过。”莲枝瞥他一眼,“只要买通宫中太监就够了。”
说完,他上前几步,将酒壶狠狠砸在地上。金色酒壶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酒液溅了满地,浓郁的酒气和香气蔓延开来,令人闻之欲醉。莲枝找出已经摔裂开的壶嘴的部分,用手摸了摸内侧。
“毒粉并非下在酒中,而是被人大量涂抹在壶嘴处,倒酒之时,毒粉便混在酒中,而将酒壶放回去之时,壶嘴处被酒水冲刷,粉末被带下去,溶解在酒中,极难察觉。”莲枝说完,笑了一声,“但这人恐怕是担忧毒粉的量不够,在壶嘴涂抹的太多,直到现在还有残馀。”
说完,他将壶嘴递给太医。几名太医传看一番,又对比了瓶中香料,回禀道:“臣等愧疚,见识不足,并未听闻过有此种香料。但壶嘴处的香料,和御膳房小太监呈递上来的,从颜色和颗粒上来看,的确有较大的差别,足可见不是同一种。”
莲枝又推了小邬子一把。小邬子擦擦冷汗:“前前几日,御膳房的高总管家中老父病重,跟我们说他缺银两,不过几日之後,他就不再谈论此事,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後来,後来奴才无意听到高总管和邱总管聊天,据说是有一名贵人,给了高总管五十两银子……”
“信封中,就是高总管收到的银票。”莲枝扬扬下巴,“陛下可派人去追查,上面的还有票号,应当能查到,这张银票是户部郎中派人去取的。只要查到银票来源与去向,再审问高总管,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满座寂静,户部侍郎还是不信,不停地摇着头:“你撒谎,户部郎中与大食商人明明没有任何来往……”
“看来这位大人也有所调查,是不是也知道此事内情?”莲枝反问。
户部侍郎顿时不敢说话了。衆人神色各异,元亲王一脸庆幸,宗人府的老臣看向建光帝,惴惴道:“陛下,宗人府也有些眉目,晋阳长公主府上的人曾接触过藩坊商人,这事您也是过目了的。您看……”
听到晋阳长公主几个字,莲枝脚步微微并拢。上首没有传来声音,莲枝扭头,看向巴哈尔。巴哈尔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建光帝擡手,淡淡道:“传朕口谕,禁卫军立即去户部郎中府,将人即刻关押。御膳房总管太监,全部押进慎刑司,再审。”
陛下居然真的相信了珠兰王子的话!
不只是户部侍郎,连宗人府都没料到这个结果。昨日下午,礼部将长公主府行踪递交上来时,他们就已经将此事上报了建光帝。大家心知肚明,陛下在意的并不是太後中毒,而是借由此事处置谁。
晋阳长公主虽是女子,但也有封地和自己的势力,是需要提防的对象。若是有必要,将这事推在长公主头上,也不是不可以。
但现在,陛下信了珠兰王子的话。
是圣心转圜,陛下不忍处置长公主,还是陛下良心突发,要为“母後”讨一个公道,又或者还有其他原因呢?
没人敢去揣测,除了那个蠢货一样庆幸自己置身事外的元亲王,所有人各怀鬼胎。建光帝正要说话,莲枝开口:“既然陛下已有决断,我们与漠北使者的嫌疑也已经消了吧?”
“那是自然。”建光帝点头。莲枝也不客气:“既如此,那我们便告退了。”
说完,他拉着达奚宓行礼退下。有人想拦,但想到他们是赫兰部的使者,竟也无一人敢站出来说话。建光帝看着那抹红色的背影,挥挥手:“都散了吧。”
走到宫外,莲枝让达奚宓先回去,自己在宫门口等。达奚宓虽然有话想问,但一来她是臣子,不好置喙王子的决定,二来,她有点不懂这个流落大宁十几年的王子。
他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宁人。
半晌,莲枝终于等到了那抹红色的身影。柏康走近,两人避开侍卫,默契地走远。柏康一言不发,看着莲枝,眼神变幻莫测,看不出心思。
片刻後,柏康抱住他,将头埋进他肩窝:“宝宝。什麽时候知道的?”
“让达奚宓偷偷查的。”莲枝踮脚,拍拍柏康的肩,“你看,事情过去了。但我还是想知道,你故意引导我怀疑长公主是为了什麽。”
“我……”
柏康发出短促的音节,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莲枝也不急,反正他知道柏康没有害他之意。还没等到柏康的解释,一个穿着太监服的身影走近。
二人急忙分开,那人模样很是陌生,似乎没看到两人的行为,毕恭毕敬道:“珠兰王子,贵妃娘娘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