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康往那方向多看了一眼。方才大典之时,他们也在。柏康不敢擡头看,只远远瞧了一眼,新帝看着年纪尚小,和他弟弟差不多呢。
“柏康,看什麽呢!”身边的侍卫叫他,“刚才就看你一直盯着丹陛石阶瞧,羡慕禁卫军啊?”
柏康不自然地挠挠鼻子。另一人道:“如今国库空虚,咱们陛下的登基大典,排场可不如先帝。”
“你见过先帝登基?”
“我爹是内务府总管。”那人回答。
四下无人,又快到宫门下钥的时间,他便多说了几句前朝的事。几个小侍卫都对宫中之事不了解,听得津津有味。直到那人神神秘秘道:“咱们陛下是先帝最小的儿子,如今还不满十七!”
大宁又不是没出过少年皇帝,太宗皇帝也是少年英雄,衆人都不奇怪。那人又道:“陛下也不是太後娘娘亲生呢!”
这话就耐人寻味了。要知道,太後可是有亲儿子的,如今却扶持了一个没有及冠,没有封王的皇子。仔细想想,陛下从前在衆皇子中并不出衆呢!
柏康皱皱眉:“少说几句吧。”
“现在又没人。”那人并不在乎。柏康好意提醒他:“隔墙有耳,况且,议论当今圣上可是大罪。”
“说得好。”
那人还没来得及反驳,身後突然传来懒洋洋一声,嗓音清脆如琉璃,却又带着未褪去的孩子气。紧接着,周围几个侍卫齐齐跪下,那人转身,战战兢兢地行礼:“见过陛下!”
明黄幔帐下,小皇帝的冠冕玉珠碰撞,漫不经心指向柏康:“你,说得对。”
“谢陛下。”柏康拱手行礼。小皇帝似乎有些好奇,对他道:“你擡头。”
柏康擡起头,他未曾直视天颜,却能感受到御辇中的人气息变了。良久,小皇帝才问:“爱卿既然说是大罪,那你觉得,朕该怎麽罚他呢?”
什麽?
柏康一愣,宫规他自然熟悉,早在放大榜之时,他就把宫规记了个滚瓜烂熟,生怕行差踏错。陛下问话,不得不答,但他若答了,可要把身边人都得罪个遍。
说自己不记得宫规,那更不行。
怎麽回事,他维护陛下,维护宫规,怎麽还要问他这样的问题?难道说小皇帝是个蠢的?可他偷偷擡头时,分明对上了一双狡黠的眼睛。
是个淘气的孩子。
“陛下初登基,已下旨大赦天下,何不法外施恩,再赦我们这一桩?臣等必定感念陛下仁德如尧舜之治。”
过了一会,小皇帝那没什麽起伏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这便是爱卿的答案吗?”
柏康俯首称是。又是许久,小皇帝才轻轻嘁了一声:“那就依你所言。小文子,走吧。”
说罢,御辇离开此处。那人胆战心惊,见陛下真没罚他,庆幸之馀,有点埋怨地说:“柏康,我差点被你害惨了。”
“是我害你?”柏康抱臂,瞥了他一眼,“是你不守宫规害你了。”
那人一想,的确是这个理,便悻悻道:“我下次注意。不过咱们陛下还挺有威严的嘛。”
威严是有,但似乎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柏康又无意识看向御辇离去的方向。
第二日下午才是他值班,柏康回去的晚了些。今日是每月宫外送信进来的日子,他家人也寄了信过来。看都不用看,肯定是他母亲写的。自从娘走了,他和他爹就没再私下说过话。柏康犹豫片刻,还是打开了信封。
不得不说,母亲是个好人,除了面对他太过拘谨,还是不适应自己如今的身份这一点。她从前是柏康亲娘的侍女,一直尽心尽力的服侍,所以,柏康也愿意称她一声母亲。
小妹已经会说话了,弟弟妹妹们也很想他。看完了信,柏康意犹未尽,将信纸揣在胸口。突然,身边传来一声哽咽。
如今营房里就两人,柏康看向身侧,拍拍胸口:“燕大侍卫,吓唬人前能说一声吗?”
燕成昔没注意到他夸张的动作,还在哽咽:“小妹……我小妹被族中长老带走了……”
“这咋了?”柏康不解。燕成昔难得多说几句,解释道:“小妹就我一个亲人了,我如今在京城,她一个人在老家,万一族人欺负她怎麽办……”
虎贲将军战死,其妻病逝的事在大宁不算秘密。柏康也知情,他沉默了一会,才拍拍燕成昔的肩:“理解你,兄弟。我也有小妹,还有两个。她俩如今还很小,但我也经常担心她们会不会被人欺负。”
“你也有小妹?”燕成昔突然话多了起来,“我就剩一个小妹了。既然你也有妹妹,我跟你说说我小妹的事。”
因着小妹,柏康和燕成昔关系好了起来。
他们两个属于侍卫里比较上进,也很是遵守宫规的类型,很快便得到了统领的赏识。但在同僚们看来,就是有点古板了。还有人嘀咕,柏康怎麽突然和燕成昔亲近了许多,莫不是为了晋升,故意奉承?
这些话,柏康都当没听见。到京城快一年了,他早没当初非要出人头地的心气了,自己如今在宫里混的还不错,就够了。可能是他和别人不一样吧,没什麽远大抱负。
又一日轮班,柏康早早回了营房休息。他的班次与燕成昔相同,按理来说,燕成昔今日在後宫巡视,应该比他早回来。等到夜晚,其他人来和他换班时,都没等到燕成昔回来。他觉得不对,正想提醒其他人去找找,另一名和燕成昔一同巡视後宫的侍卫急忙跑回来:“不好了,燕哥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