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掌落下,莲枝气得脸都红了:“你疯了!回来送死吗!”
“我不信你真的要杀我。”柏康舔了舔唇角,咬牙切齿道,“我有话问你。你究竟从什麽时候开始骗我的?在容城?我们成婚时?还是说。在更早之前——”
在更早之前,他们在凉州的相遇,就是莲枝的蓄意为之吗?
刀锋抵在柏康喉间,柏康不为所动,甚至上前了一步。莲枝没料到他疯到这种地步,悻悻地缩了缩手:“没错,我是在骗你。从一开始,不……从我们还没有见面时,我就在骗你了。你没想过吗,常玉竹为什麽会邀你一起去凉州?”
柏康一怔。常玉竹当然不可能是是莲枝的同谋……
“你不好奇,燕夕娘为什麽要跟你说那些话吗?”莲枝单手捧住他的脸,目露怜悯,“根本没有什麽太後的旨意,燕成昔是我杀的,调你到我身边也是我故意的。区区一个寒门出身的小小侍卫,我凭什麽提拔你?”
当初,常玉竹邀他去凉州,就是听友人说起凉州的风土人情,心生向往。常玉竹倒是和他提过那名友人是虎贲统领的门生,只是他和对方并不相识,也不当回事。
原来如此。
从那时起,莲枝就与燕夕娘相识了。
“我以为,你会比陇西王聪明一点的。”莲枝轻声叹息。
刚在凉州苏醒时,是在一间马厩里。
莲枝趴在马背上,一个漠北人牵着马,不知道要带他去哪。虽然不知道怎麽回事,但身体的本能操控着莲枝,紧紧掐住了对方的脖子。自己现在的身体瘦小,明显营养不良,但莲枝拼了命,也能和对方打得有来有回。
对方被他打服了,坦白自己是漠北军的一个小将,名叫阿鲁斯,奉命看守被他们拐走的赫兰部小王子。自己因犯了军中纪律受罚,逃跑之前,偷偷带出了赫兰部小王子。
莲枝洗澡时,看到了自己後腰上的刺青,以及一直不曾摘下的象征身份的白玉牌。那种图案,他见过。
他母妃留给他的遗物中,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牌。
他重生在了赫连珠兰的身上,这个与他有一丝微弱血缘,却不知为何丧命的赫兰部小王子身上。他与阿鲁斯做了交易,只要阿鲁斯协助自己,臣服自己,待自己成功复仇,回到北海境,不但不会追究阿鲁斯的过错,还会禀告女王,这些年来是阿鲁斯在照顾他,让他封王拜相。
阿鲁斯果然信了。有什麽不信的呢?他已经走投无路了,更何况他打不过莲枝。但一个没有符节和通关文牒的异族人,带着一个柔弱少年,能去哪呢?
四处游荡之时,莲枝才知道他们身处凉州,这里是陇西王的地盘。凉州靠近漠北,他没办法直接从凉州去北海境。但就这麽离开凉州去京城又不是易事。他虽然没见过陇西王,却也知道父皇还在时,就将陇西王调遣至凉州戍边,说的好听,实际上不过是变相的流放。
那样一个人,肯定是恨的。只要有恨,就有办法让对方听从他。三个月来,莲枝想尽如何才能混入陇西王府的办法。直到一天,他们走到一处花楼前,听到那里的几名商贾说,京中现在流传灵帝的美人图,大宁各地许多乐伎争相模仿。莲枝倒不是很生气——他本来就是美人,模仿他有何不可?
他生气的是,竟然将灵帝这样屈辱的谥号加在他身上。
赫连珠兰和他,又或者说,和他的母妃样貌相似。凭借着这张脸和买来的美人图,莲枝很顺利地进入了陇西王府。他也清楚,凭借这张脸,他一定能顺利回到京城。
得知建光帝大肆搜寻样貌酷似陈凤莲的少年,莲枝不清楚他是为了什麽,但很快便想出了一套计划。燕夕娘和虎贲统领的门生,就在此时进京,投奔常府的同时,将柏康和常玉竹引到凉州。
陇西王表面对他深信不疑,也将莲枝奉为上宾。暗地里,由阿鲁斯去投靠陇西王,自告奋勇监视莲枝。陇西王一直坚信莲枝的承诺,坚信自己是在帮莲枝回到北海境,坚信这位赫兰部的小王子会感念他的恩情,助他登上皇位。
就这样蛰伏了几个月,听闻柏康已经从京城出发,莲枝便常去三慧河边。凉州常年干旱,许多人会在那条河边祝祷祭祀。
他等了很久很久,直到那天,附近的一名女孩去请求祭司为她超度。莲枝也知道女孩的事,还让人偷偷给她送了点银子过去。
这样也好,比起一个人痛苦的活在世上,也许离开也是一种选择。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躯撞开了他,跑到河边抓着小女孩就跑。莲枝都懵了,过了许久,小女孩才自己回来。而带着她跑走的人折返,站在了他的身边。
身形熟悉,和三年前没有什麽区别。
果然是柏康啊。
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怕柏康认出他,不愿带他回去,莲枝为自己编造了身份,甚至怕柏康没钱,十分贴心地让凉州知府为他“赊账”,借他那一千两银子——当然是莲枝自己出的钱,若真的因为柏康心疼银子,导致他计划失败,岂不是啼笑皆非?
但他没想到,远远隔着春风楼的栏杆,二人隔空相望时,柏康的脸竟红了一瞬。
为什麽会脸红?
为什麽那麽简单地,就愿意带他走?
他让阿鲁斯配合自己,装出一副被胁迫的,受害者的模样,让阿鲁斯跟到京城,假装自己带着凉州知府的任务而来,让柏康以为自己有苦衷,让柏康对他心软。
只是,每晚睡前,莲枝都会回想起春风楼的那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