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韬脸色惨白,桑禾放在膝盖上的手也紧紧攥成了拳。
桑榆喘着粗气:“後来我们生活是好了,钱多了,好像一切都在变好。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一起笑,可是有时候我真的很恍惚……我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就在那里。”
她指着沙发。
“她就可怜巴巴的,一直在那里盯着我们,盯着我们笑,盯着我们幸福的生活。”
“後来我才明白,那个人,就是我。”
“是小时候的我,她就蜷缩在那里,在每一个你们工作忙不回来的时候,在每一个你们吵架摔门离开的晚上,她就一个人在那里。”
她看着沈韬和桑禾,控诉:“所以现在,当我们在笑的时候,当我觉得幸福的时候,我反而有一种莫大的悲哀。因为大家都在笑,只有她,还被遗忘在那里,所有人都抛弃了她,连我也……”
“我怎麽能抛弃她?我怎麽敢忘记她?”
她摇着头,後退了一步,看着沉默如雕像的父母:“我不会原谅你们,永远都不会,你们也不需要向我道歉。”
她擡起手,再次指向那个空荡荡的沙发,指向那个存在于她灵魂深处,蜷缩在记忆阴影里的小小身影,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们该弥补的人是她。”
维持多年的平静假象彻底撕碎,留下满地狼藉。
桑禾把自己关在卧室,坐在床边。
沈韬垂着头,依旧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沉默着。
桑榆目光落在那个被打碎的杯子上,带着深深的无力感和自我厌弃:“其实,我最讨厌吵架的时候砸东西了。”
她迷茫地问:“为什麽我也变成这样了?”
第二天。
厚重的乌云低低压在城市上空,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
市郊的陵园门口,空旷寂寥。
陈佑李背着一个简单的包,静静伫立着。
看守陵园的大叔从值班室窗户探出头,“小夥子,又来了啊?看你站老半天了。”
陈佑李微微侧头,声音有些沙哑:“嗯,等人。”
“唉。”
大叔擡头看看黑沉沉的天空,“看着点天气,这雨估计憋不住了,怕是要下大,带伞没?”
“带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从天亮到天黑。
下起雨来。
值班室的门开了,大叔撑着一把旧伞走出来,“下雨了,没等到人吧?赶紧回去吧,别淋病了!”
他看着雨幕中空无一人的道路尽头,眼底最後一丝微弱的期盼也熄灭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再等等”,手机振动打破了这一切。
“陈绥,你在哪儿?你蔡阿姨又不见了!”
陈佑李的心脏猛地一沉。
“我马上过来。”
他挂断电话,甚至顾不上撑开伞,转身冲入雨幕。
雨越下越大。
陈佑李丶李京纾丶许从唯三人汇合,在冰冷的雨水中分头寻找。
城市被灰蒙蒙的雨帘笼罩,每一处角落都显得陌生而危险。
“都怪我!”许从唯满脸雨水,懊悔又自责,“今天你没来,她一直问我,问得我心慌……就一个没留神,她就……就不见了!”
他抹了把脸,雨水混着眼泪。
陈佑李是在初中门口,许湜当初遇害的胡同里,找到了蔡玲芳。
“小蔡阿姨!”
他冲过去,脱下自己的外套想给她披上。
蔡玲芳猛地擡起头,看到陈佑李的瞬间,浑浊的眼睛骤然亮起惊人的光芒。
她一把抓住陈佑李的手,力气大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