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一声冷笑,道:“是,我後悔,我特别後悔!我後悔信了你这个阴毒的小人。当年我和顾峰才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可是你和顾峰称兄道弟,宴请我们二人吃酒。席间。你将我二人灌醉,差人送我回房,给我下了迷情药,意图占有我。顾峰醉得昏睡在客房,你不以为意。就在你准备来欲行不轨的时候,偏被先帝叫走,等你再回来的时候,没想到醉酒的顾峰想回房休息,无意来到我的房间,我二人迷糊中破坏了你的好事!你恨极丶妒极!你遣人把顾峰擡走,假装是自己与我共眠,让我吃了这个哑巴亏,可怜的顾峰,什麽都不知道,还以为是我变了心,攀了高枝,一手将我送入宫内。”
皇帝听她把当年之事拿出来说,又气又恼,啪得一巴掌,甩在了皇後的脸上,皇後一下往後退了几步,撞到了桌角,皇帝又紧张地护住她的肚子。皇後恨声一字一顿道:“我更恨,更恨这麽多年,我竟然真对你生出了真心,真的背叛了顾峰,让他去赴死!我对不起他,对不起姝儿!”皇後字字顿顿,捶打着腹中的胎儿。
皇帝听到皇後的真心一怔,又见她有过激之举,连忙上前抓住她的手,将她搂入怀中,道:“锦儿,对不起,是朕对不起你,朕只是太爱你了,朕不想你心里总有另一个人的影子。”
皇後木讷地被皇帝抱着,无任何表情,也无任何回应。皇帝轻柔地揉着她的秀发,轻声呵护道:“朕答应你,只要她不知晓她的身世,就放她性命,锦儿可还满意,就如咱们当初约定所言。”
皇後就这样恨恨地盯着皇帝,问道:“皇帝如何判定她是否知晓呢?只要你心里一天有怀疑,便会想杀她。”
皇帝面色沉了沉,却依旧好言相劝道:“那锦儿如何才能满意呢?”
“我要你千金一诺,无论姝儿对这件事知晓多少,永不为难她。同样,我让姝儿永远不要回宫来,这样你的事情再也不会有人知晓了。”皇後就这样直直地盯着皇帝,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逼着他答应。皇帝一直微低着头,表情在烛光摇曳下阴晴不定。皇後自然也是知道,他已动了杀心,及时今日不杀,来日必杀之,所以必须要到一份承诺。皇後逼着皇帝道:“皇上若是不能答应,臣妾便从此不再踏出坤宁宫一步。”皇帝面色愈发沉重,良久答应一声“好”。
皇後走出了乾清宫,头也没有回一下,皇帝扶桌叹息。皇後感叹,自己已经按照萧晏的指示办事,但是皇帝究竟是否能遵守诺言,尚未知晓,毕竟现在皇後觉得他本质上就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也许这一次,也是为了保住孩子才临时安抚她的借口。
皇後就这样忧虑重重地又度过了几日,连着几日,觉得腹中的胎儿都变得不爱动了起来,宣召太医,一群太医围得团团转,反复思量,觉得还是皇後该放宽心思,又开了一些安神的药。皇上虽然连着几日未来,但是心一直系在坤宁宫上,这边太医才散,那边就被叫到了乾清宫问话,衆人都惶惶不安,说皇後娘娘是因为心事所扰。
皇帝甚感头痛,这些年,他以为自己的真心已经打动了皇後,谁知他们的关系竟如此紧张,有些裂痕即使掩盖在冰面下,也依旧是裂痕。大家都小心翼翼地维护,方能保持表面的平和,一旦发生冲突,那便是刺向彼此的利刃。皇帝非常後悔,後悔没有趁早就解决了季语姝这个麻烦,还将她养了这麽大,若是当初就不该让她出世便好了。
直到一个燥热的夜晚,连一丝风都没有,可偏皇帝面前的案牍上的烛火闪了两下。皇帝停下批改奏章的笔,仔细听,外面当值的一点声音都没了,皇帝搁下笔,朗声道:“既然来了,便进来吧。”
一扇窗户随风而开,一道黑影顺着夜幕滑了进来。萧晏摘下夜行衣的帽子,露出了飘逸的银发,皇帝含笑道:“没想到有些日子没见萧爱卿,倒是变了模样,让我险些认不出来。”
萧晏戏谑一笑道:“罪臣虽然样子变得快,但还是没有圣上的脸变得快。”
皇帝也不恼,泰然自若道:“爱卿还是对朕不够了解,还是你待在佛像旁边太久了,以为我也是一尊佛了?”皇帝鄙夷地看向萧晏。
“皇上做的事情自然是与圣明无法比肩,只怕是您也怕写到史书里,为後人耻笑,才急不可耐地要除掉我吧。”萧晏也不慌,步步紧逼。
皇帝这才正视眼前之人,道:“朕果然没看错你,你这样聪明的人,迟早会看穿顾峰之死的真相。有的时候,太聪明真的未必是件好事。”
萧晏呵呵一声笑道:“我刚刚进宫之前,去李珏府前查看了一番,碰巧见到和硕殿下也在内,她应该看到罪臣的背影了呢。我便一路等着她,让她看清我是来了宫里的方向。”皇帝皱眉,面色有些愠色,道:“你不该利用嫣儿。”
“皇上舐犊情深,想保护自己的爱女,而我也只不过想保护我爱之人呢。不如我今日便同皇上做个交易,让姝儿活下去,我便让和硕殿下看着我走出乾清宫再死,如果姝儿没有活路,便让和硕殿下看见我为圣上您所杀。”
皇帝手里把玩着棋子,揉搓了片刻後,将棋子扔在桌上,道:“我还是小看了你,你竟舍得以自己为棋子,来和朕交易。”
“当然,这件事总要有人死,我只能说姝儿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世,我可以带着圣上的秘密永远长眠地下。但是若是我死在圣上殿中,那事情只怕是越描越黑,顺道说一下,皇後娘娘的信,是我寄的,她自然也是看着您的表现的,您就算不为和硕殿下考虑,即将临盆的小皇子,你也不管了吗?”萧晏气定神闲地谈着,仿佛说的生死与他无关。
皇帝又捏起了棋子,拇指与食指重重地捏撮着,然後移开书架,露出一个暗格,里面一个精美的酒壶。皇帝道:“这壶酒,我一直放在这里,一直没人配用上它,我一直看好你。果然,你从不会令我失望,只是可惜了,若是你不知道这麽多的事情,你该是我多好的左膀右臂呀!”
“皇上不必把至尊鹤顶红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然後萧晏上前,自斟一杯酒,一饮而尽。皇帝满意得笑道:“爱卿果然不会让人失望。这杯酒半个时辰後才会生效,你快些走吧。”
萧晏一字一顿道:“望皇上信守承诺。”
“自然,你每一步都算得明明白白,朕自然相信死後你依然有招,朕没有功夫跟你下棋。何况朕答应了皇後。”皇帝又提笔批朱砂,不再理会萧晏。
萧晏也便走出了乾清宫,果然没走几步,便被季语嫣拦了下来,她张着手臂,拦住了去路,问道:“姐夫,你这是去哪里?”萧晏佯装认错,慌忙低头道:“你认错人了。”
“姐夫,我自不会认错,从我在李府便认出你来了,你这是要去哪?你为何丢下姐姐。”季语嫣生气地质问道。
萧晏这才转过身面对季语嫣,道:“殿下,我原想求皇上赦免了姝儿,我已时日无多,只盼着给他们母子不要受苦受累,盼着殿下能把他们召回宫中颐养。我的身体,怕是不成了,不得不为她打算好。”
季语嫣听到,眼眶都红了,当即要拉住萧晏去找御医:“走,我这便带你去瞧御医,不会没有办法的。”萧晏一个掌劈,季语嫣立刻晕了过去,安静下来。萧晏将她慢慢靠在城墙上,说了句:“得罪了。”便走远了。
而季语姝这边,一直被素莲带来的人拦着,不给出门,她已经一连几日都没见到萧晏了,问素莲为何出现在这里,她永远只有一句话,是萧大人写信派她来这里的。季语姝濒临崩溃,整日茶饭不思,已经断绝粮食几日,素莲也赶到害怕。好在两日後,皇後娘娘和季语嫣都赶到了这儿。三人见面抱头痛哭,季语姝看到母後拖着笨拙的身子还来看自己,顿时流泪,哽咽道:“母後……”
母女三人以泪洗面,季语姝问了母亲的身子情况後,还是忍不住问道:“母後可知萧晏在哪里?”
季语嫣欲言又止道:“他走了,我见他的那日,他身子已经快要不行了,他去求了父皇,让你回到宫里待産,父皇恩准了,我和母後来接你回家,姐姐。”
“嫣儿,你见到他了是不是,他还说了什麽?”季语嫣哪里还知道些什麽,只能胡乱地编着:“他只说今世无缘,只盼来世与你再见。愿你定要照顾好胎儿,好生活下去,无念着他。”
季语姝泣不成声,皇後心痛,将她揽入怀中,道:“姝儿,你若是不想回去,皇额娘在外面给你建个宅子,你便安心待産便好。”季语姝摇头,向皇後拜了三拜,道:“皇额娘,您的恩情,姝儿今生难以报答,只盼来生能在您身边结草衔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会的,他不会死的,我定要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