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自己万分小心,但这支军队却仿佛是精锐,没等他靠近马厩,就遇到了夜间巡逻的着甲守卫。
李世民躲在营帐的阴影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忽然从背後伸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把他拖进营帐里。
“公子这是何意?”一个陌生的着甲的将军低声道。
岐山的守卫这麽森严的吗?这个着甲率也太高了……还有白日里看到的那麽多好马丶上好的饲料丶精良的兵器丶营帐的布局……
“你是谁?”李世民吐出小木棍,并不回答,而是好奇心满满地擡头看着他。
“末将桓齮,中尉军裨将。”这人抱拳回答,纳罕道,“公子夜里不睡觉,怎麽一个人跑出来了?昌平君发现公子不见了,会很着急的。”
“中尉军?”李世民睁大眼睛,“熊啓凭什麽能调动中尉军?中尉军统领,现在不是王翦将军吗?”
中尉军是大秦最精锐的军队,素来拱卫咸阳,没有虎符与诏令不会外出。而王翦,总不可能反叛吧?
昌平君熊啓现在就反了,已经很出乎他的意料了,李世民明明记得嫪毐之乱里昌平君是己方阵营的。这个人産生谋反的心思,应该要到十几年後秦国攻楚的时候。但显然人心难测,局势也不是一成不变,全都按照他记忆中来的。
他既然出现在了这里,成为秦王政的长子,那麽一切从他降生的时候开始,就自然而然会发生改变了。
李世民之前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想当然的以为昌平君这时候是安全的丶可靠的,结果自投罗网。
如果只有昌平君倒也无妨,倘若连王翦都反了,他就只能等死的份了。
“昌平君有王上的手令和虎符,自然可以调动中尉军。”桓齮理所当然地回答,“为了平乱,这是王上给予昌平君的权力。”
“……”李世民张了张嘴,捋了一下这个前因後果。
也就是说,秦王本来是让昌平君去平叛的,熊啓拿着虎符去找王翦,轻轻松松就调走了最精锐的中尉军,整个过程严丝合缝,没有一点违法乱纪的地方。
——然後倒霉的大秦长公子他,就被自家亲戚和军队困住了。
这是造的什麽孽啊?
“那你知道嫪毐到哪儿了吗?”李世民盯着他问,试探对方的态度。
“斥候来报,嫪毐的叛军临近岐山扎营,大约还有二十里,明日就会抵达。虽说叛军与我们中尉军相比,不过乌合之衆,但公子在这里,还是要注意安全,不要乱跑,万一受了惊吓,我等担待不起。”
观桓齮言语,还挺诚恳的样子。所以像他这样的将领,真的以为自己是在平叛?
李世民稍微舒了口气,平心静气地问:“你知道嫪毐的叛军里都有哪些人吗?”
“听说嫪毐有太後的印玺,调了骊山大营的军队,还有封地县卒丶招揽的游侠刺客丶北地胡戎等等,不过真打起来的话,也就胡戎的骑兵要多注意点,骊山营卒未必尽心尽力,毕竟叛乱是要枭首的。”桓齮颇为自信。
“你觉得我们能赢?”李世民故意问。
“我们自然能赢。我们中尉军可是大秦一等一的精锐,还从来没败过呢。”桓齮笑道,“嫪毐不过匹夫罢了,不足为惧。”
“你确定斥候的情报准确吗?叛军真的还在二十里外吗?有没有可能已经过了岐山往雍城去了?”李世民语出惊人。
“公子何出此言?”桓齮不由色变,“叛军又不是一两个人,怎麽可能轻易越过中尉军的防线?”
“不可能吗?”李世民笑笑,“二十里,快马加鞭一个时辰的事,这麽近的距离,昌平君为什麽不命令中尉军突袭?你们装备精良,以逸待劳,一旦发动攻势,必将势如破竹,为什麽还不动呢?”
“也许……也许是因为昌平君另有打算……末将不敢妄自非议……”桓齮一时噎住了,支支吾吾道。
“是吗?”年幼的公子似笑非笑,明亮的眼睛直视着桓齮,仿佛能看到他疑惑却又不敢表露出来的心底,“你当真是这麽想的吗?”
桓齮:“……”
他动了动唇,唯有苦笑。
秦国军令如山,他身为裨将,如何敢胡乱议论顶头上司的决策?何况这个顶头上司,出身太好了,兄弟俩随随便便就封了君,甚得华阳太後信任,出入宫廷跟出入自家後花园似的,这让桓齮怎麽开口?
“如果是我的话,早就埋伏好发动夜袭了。”李世民嘀咕着,“还精锐呢,偷袭敌人辎重也不会吗?大晚上火箭扫荡做不到吗?大好的机会白白错过,在这死等,等什麽?等战机错过,还是等叛军大摇大摆闯过岐山?一旦叛军从这道防线过去,你知道雍城那边会发生什麽事吗?”
桓齮震惊失色地望着小小的公子,差点想掐掐自己的大腿,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这真的是四岁孩童该有的表现?
大秦神童这麽多的吗?十二岁都嫌大,四岁就开始冒尖了?
“叛军怎麽可能轻易闯过岐山呢?这附近我们布了三道防线……”桓齮大惑不解。
李世民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虽是自下而上的视线,却如同居高临下,洞若观火,让桓齮倍感不安。
“你要不要派人去看看你的防线?看他们现在还在吗?”
“公子的意思是……”
“我怀疑昌平君熊啓有异心。”李世民平静道。
“什麽?这怎麽可能?”桓齮难以置信,“昌平君不是公子你的羽翼吗?”
这也是李世民一开始没有怀疑熊啓的原因,他真的把熊啓把外戚看待的。
他叫熊啓“叔公”,其实是一种简化的称呼,论理,其实应该是“表叔祖父”,听起来有点绕,但毫无疑问,熊啓丶芈夫人丶华阳太後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是围绕在长公子身边的外戚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