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时常觉得,这孩子是光长肉不长骨头吗,为什麽浑身上下看起来都圆圆润润的?
睡梦之中的小手也无意识地想抓点东西,抱在怀里蹭蹭。
白天遭殃的一般都是一把年纪的玄猫,甚至有猫窝被幼崽霸占,猫猫还被强制抓过去陪睡的事情发生。
後来有了新玩具扶苏,经常被幼崽摆弄,抱来抱去,亲来亲去,滚来滚去,手塞嘴里,这个脚丫子放那个肚子底下,脑袋碰脑袋,歪歪扭扭地睡成太极图,也是时有发生的。
幼崽睡觉时喜欢在熟悉的地方,有人陪在身边,如若没有,他就会抓着什麽东西——玩具木头野鸭子丶弹丸丶衣服丶枕头之类的。
当然最好的,是父亲与母亲的手。
,竟已习惯递出去一只手,让孩子安心抓住两根手指,蹭蹭脸颊,闭上眼睛。
只,嬴政保持着一个姿势许久都没动,直到孩子夜里发起烧来。
“王上,昌文君说他也不清楚,是楚国巫女灵给的药,只说来报。
“是丞。
“的确像是蛇毒。”医丞宽慰地舒了口气,“那臣便没有用错药。”
嬴政这时才想起,医丞用酒清洗箭伤时,散发着浓烈刺鼻的雄黄的味道。
那麽明显,但当时他竟全然没有注意。
“甘草绿豆蒲黄等煮的药汤也好了,公子何时醒了,便给他喝。”医丞道,“箭伤并未入骨,蛇毒也未见脉,王上不必太过忧心。”
话虽如此,嬴政又怎麽能不忧心?
发热这种事,若是自己,无非就是忍着,权当无事发生,实在难受影响工作,就喝点药罢了,还能怎麽着?
可是发生在受伤的孩子身上,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嬴政坐在榻边,以手支颐,夜里朦胧小憩时忽地惊醒,觉得掌心有点发烫,他顺着掌中孩子的手摸到手腕,把幸存但碍事的小金镯子取下来,又用手背试了试小孩的额头。
滚热的温度灼烧着他的手背,幼崽的脸被烧得红彤彤的,仍然一点声响都没有。
嬴政居然有点怀念这孩子围着他叽叽喳喳,从早到晚小嘴叭叭的啰嗦了。
好安静,怎麽可以安静成这样?嬴政很不习惯。
然後唤医丞过来,以针灸帮孩子退烧。
但不过两三个时辰,又会再度发热。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嬴政甚至都能把针灸和按摩的xue位给记下来了。
“王上,嫪毐的重要党羽已尽数抓获,这是名册。”蒙恬奉上官员的名单。
卫尉竭丶内史肆丶佐弋竭丶中大夫令齐……
嬴政把这些带官职的名字逐个看完,以朱砂勾勒,批了两个字。
“枭首。”
杀气凛然的朱笔犹如血落,盖上秦王的印玺,很快化作一把把大刀,割下一个个头颅。
“熊啓可有动静?”
“探子来报,他见势不妙,偷偷带人跑了,看方向,是往东南。”
“他想回楚?”
“也许是。”
“中尉军呢?”嬴政问这话时,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不过是确认一下而已。
“中尉军自然不肯跟他走,尤其桓齮将军,当面问昌平君可有诏令,若无诏,怎能往东南去?东南又无叛军。”蒙恬如实回答。
“这麽详细,你联系上桓齮了?”
“是,桓齮将军说,是公子让他派信使过来,提醒王上昌平君叛变的。”
嬴政这才把目光从银针上移开,擡眼看向蒙恬:“细说。”
蒙恬便把从桓齮那里得到的情报一一陈述,还奉上桓齮的手信。
这两年,纸这种东西,已经逐渐在咸阳普及了,目前还是官营,在吕不韦的运作下,秦使与商人都会带着纸张与瓷器结交六国权贵,赚得盆满钵满。
好在他还记得把官中的那一份如数上交,至于私底下昧了多少礼,嬴政暂时没心情和他计较。
近水楼台先得月,中尉军离得近,桓齮已经能用上纸了,这是个不错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