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三人住到崔宅,没给?纪明遥的生活带来太多变化。
她本不必每日早晚去问候大嫂,只在有事的时候或派人、或亲自过去说。近几日无大事,她与崔珏都没过去,因此还没再见到鲁氏与孟安和。才?抵京三四天,她两人也暂还没再来过。只有孟安朋歇过一日,也且到学堂上学去了,明远又多了个同学。
他已进学三年,学问胜于明远许多,又是嫂子的兄弟,人品有保证,纪明遥对他进学堂喜闻乐见。
因京中筹备封后大典,各衙门?忙碌,天气又越发热起来,各家都不约而同减少了没必要的请客办宴。
正得空闲,纪明遥便叫桂嬷嬷去打听京中哪几家产婆最好,再寻个机会,悄悄地一齐请过来,不走西偏门?,只走后角门?。
她倒不是觉得见不得人。
只是还未必能做出来,即便做得出来、更未必有用的东西,在落定之前?,不必大张旗鼓。
毕竟来源只是她过去了十六年,早已模糊的记忆。
她甚至不知?道胎儿的头?部多大。
“产钳”究竟应当制成什么形状,且能否真正投入使用,还是全交给?专业的产婆们?判断吧。①
五个产婆被从后门?领进来,各自忐忑地在崔翰林夫人面前?坐下。
她们?虽属“三姑六婆”中的“稳婆”,常被视为坑蒙拐骗之人,有时不大被瞧得上,却也因上至皇亲贵胄、下至贫民乞丐家的女子,全离不开生产这一关,都去过不少高门?之家,也都有些见识。今日被崔翰林夫人一齐请来,虽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却也没太过惊怕恐惧。
丫鬟们?捧茶上点心。五人忙接了,互相看看,使眼色推出一个许稳婆为首。
但还没等她站起来赔笑询问,纪安人已经含笑开了口。
“近日我总在想,世上所有女子,全是生产的鬼门?关最难过。”她起身,亲手给?每人递上一页图纸,“偏我才?成婚不久,自己都没生育过,即便有心,觉得可以用类似铁钳一类的东西,帮助难产的妇人,却不知?我这想头?究竟是可笑,还是真能用得上。”
几个产婆全在低头?看图。
她继续笑说:“你?们?几位是满京里手艺最好、最高明的稳婆,手下不知?救活过多少产妇和孩子,功德无量,也必然都有慈悲心肠。今日我请了你?们?来,就是想请教?,能否做出‘产钳’,以在妇人难产时,协助把孩子给?夹出来?也请你?们?别笑话我,仔细想想再回话。若真不能,我也就绝了这心了。可若有半点能行,请你?们?只管照实说,做出来这件东西,你?们?更添功德、更增名声?是一重,我也有谢礼备下。”
纪明遥拍了拍手。
五个女护卫带刀行进来,人人手里都捧着?一盘银子,停在五个产婆身后。
以名捧之、以利诱之、以势挟之。
她是不专业,却能请来无数专业的人,用钱砸着?她们?去做。
五个产婆将图纸翻来覆去地看。纸张“哗啦啦”地响。除此之外,屋内再无其它声?音。
约两刻钟后,许稳婆先抬起了头?。
她面色激动,嘴唇微抖,想说什么,却又没立刻张口。
“是‘产钳’的大小不对吗?不合胎儿头?颅?”纪明遥手指轻飘飘点在她手中图纸上,“还是弯度要改?”
“都、都要改!”许稳婆能说出话了。
她连忙也指着?图说:“依我看,这钳子至少要再大半寸,这还得再弯些——”
“是啊!”另一个产婆也凑过来,用手比着?,“这个东西得这样、这样才?能贴上孩子的头?。”
“可是,这东西得用铁做吧?”一个姓邹的产婆担心,“若把孩子的头?给?夹破夹烂了,这——”
“那当然是产妇自己生不出来的时候再用啊!”第四个便说,“要么保大,要么保小,我看这东西起码能保大,真保不住,那不用更保不住了!”
“可就怕用出事来,人家胡搅蛮缠,要咱们?偿命呢——”第五个产婆又有另一种?担心。
“不急,一个一个慢慢说。”纪明遥坐回榻上,提笔道,“先说这产钳,你?们?都觉得能做出来,更能用上,是吗?”
“能用上!这——产钳,绝对有大用处!”许稳婆也跟着?改了称呼,“我给?人接生三十八年,怎么就没想到还能这样!”
是啊。
纪明遥停笔蘸墨。
分?明是不难联想到的事物?,为什么直到很久以后,才?有人做出来,帮助女子度过生产难关呢。
……
一个时辰后。
纪明遥将五个产婆的所有看法——包括产钳该如何制作、投入使用又可能会有多少种?隐患——整理成一份草稿。
她将草稿逐字逐句读给?她们?听。
确认过无异议,她先在草稿每一页边缘写下自己的名字,在字迹上按上手印。
“这草稿我不作别用,只自己收起来。”她笑道,“若信得过我,也可以留下名字,不想留也无妨。”
她将草稿轻轻放在一旁,等着?五人自己考虑。
“但有几句丑话,我要说在前?头?。”
纪明遥收起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