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相清忽然又不敢笑了。
“淑人……”动了动腿,他不安问,“你,不高兴吗?”
“高兴啊。”纪明?遥垂下眼帘,“但再高兴,我娘就能回来吗?”
妈妈是因病早逝,她认了这是命。她不向命运抱怨。
可娘本?不必被人强买、本?不必被人谋害!这是人祸,并非虚无缥缈的?“命”!
这是只要强权一念看开,就能避免的?人祸。
“温息只是下狱而已。”纪明?遥轻声?说,“就算他真死了,我娘也回不来了。”
沈相清重重垂下头。
“是我、是我当年软弱——”
“二哥……淑人!”沈老三壮着胆子开了口,“淑人你可能有?所不知t?,其实、其实我们上京来找人,都是二哥一个人的?主意。大哥不敢来,我、我是为了分家的?银子,只有?二哥,他是全心?要来找姐姐!”
说着,他脸上早已滚热,臊得?想钻进车底:“二哥都二十八了,去年也到二十七了,这么大年纪,总不肯娶妻,就是记着大姐姐的?缘故。娘给二哥娶妻的?钱,他全攒起?来,都用?在找大姐姐上了。”
“淑人、淑人!”他求道,“你怨我、恨我、不认我,都是我该得?的?,可二哥对姐姐是真心?的?!”
车轮滚滚转动,驶回崔宅。
纪明?遥一动不动看着他们。
在沈老三眼中,她便如冬夜的?冰雕一般,从?内到外都沁出寒意。
他也出了一身汗。
但纪明?遥却笑了。
“我知道,你一直怕我杀了你。”她问,“现在还?怕吗?”
沈老三肩膀猛地一落。
“倒是、倒是……”他大声?喘气,“倒是不太怕了!”
“那就好。”纪明?遥继续问,“你不记得?你大姐姐,是吗?”
“是……是不记得?。”沈老三抠着手说。
可他确实差点忘了,他用?姐姐的?卖身银子当着小少爷的?时候,姐姐……正在挨打挨骂,忍辱受屈,给人做妾。
“你不记得?,可我记得?。”纪明?遥平静地说,“所以我会想,她被卖之后?,会不会想起?你们?应该会想吧。每次被打、被骂、被逼学?习做事;每天晨起?睁眼、入睡之前;每吃一口饭、每走一步路;应该都会想吧。想她的?娘和兄弟妹妹们在做什么,有?没有?因为她把?自己卖进了牢笼过上安生日子,有?没有?也想起?她?是不是还?记得?她?会不会,早已把?她忘了?”
“你们说——”她问,“她受了‘死的?打’还?不肯改姓氏的?时候,在想什么?”
沈相清跪了下去。
沈老三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你们说,”纪明?遥还?在问,“临死之前,她会不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梦醒,她还?是上有?母亲兄长,下有?幼弟幼妹的?长姐,在自己家里,过着虽无荣华富贵,或许清贫艰难,却和乐安稳的?生活?”
“她那时才多大?”纪明?遥看向沈老三,“直到她死,她也不过和你一般年岁。你还?能长到二十岁、三十岁,你们总会娶妻生子,再有?新的?家人,她不能了。”
她只有?我。
“她从?没对我提过家人,她不敢。”纪明?遥说,“我不知她对你们有?无怨恨,还?是已经原谅。我也问不到她。”
“所以,”她说,“我也不能替她原谅。”
-
女官和禁军同时抵达广川侯府。
简单说明?朝上之事,禁军直接将温从?阳带回理国府看管,没有?理会何夫人的?哭喊哀求。
何夫人追了出去,与儿子一起?走。
为首的?女官却多给纪明?达一个时辰:“娘娘仁德,知纪氏身怀有?孕,特令我等?耐心?护送,不得?有?失。”
“这里是安胎药,可保你胎气今日无损。”她示意。
身后?宫女捧上药碗。
恍若被天外飞石砸中,纪明?达眼前一片晕眩。
她心?里只重复念着两个字。
孩子。
她想。
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