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他会来
马蹄踏碎京城的暮色,段璟寒勒住缰绳时,玄铁马的鼻息里喷着白气,蹄下的青石板被碾出细碎的火星。
他翻身下马,不等内侍搀扶,已大步冲向宫墙深处,掌心虚握时,焚天剑嗡鸣着自虚空显现,剑鞘上的火焰纹路在暮色中亮得灼眼——那是他留在段璟渊身边镇国的剑,此刻感应到他的焦灼,竟自行挣脱束缚,化作一道赤光奔回他手中。
“三弟!”
段璟渊站在紫宸殿阶前,玄色龙袍沾着风尘,眼下的青黑比奏折上的墨迹还要深。见段璟寒持剑而来,他眼底掠过一丝松快,随即又被沉重压满,“你可算回来了。”
段璟寒没心思寒暄,剑身在掌心一转,直指舆图:“妖族现在在哪?”
“雁门关已破,骨翼飞狮领着万妖渡了黄河,三日之内就能兵临城下。”段璟渊指着舆图上被血色浸染的区域,声音发哑,“镇北将军殉国了,火器营的硫磺只够支撑半日,再不想办法,这城守不住。”
焚天剑突然发出一声锐鸣,剑身在暮色中腾起半尺烈焰,映得段璟寒眼底红光乍现。他想起花不落临行前的眼神,那般平静,却藏着他当时没读懂的决绝。心口忽然一紧,像被无形的手攥住。
“调所有禁军守内城,百姓迁入地下工事。”段璟寒的声音冷得像淬了火,“我去守外城。”
“不可!”段璟渊拦住他,“骨翼飞狮惧火却不畏死,你孤身一人……”
“我是火神之子。”段璟寒打断他,指尖抚过剑身,火焰纹路顺着他的手腕爬上小臂,“这是我的命。”
他转身往外走,焚天剑拖过地面,在青石板上留下一道灼热的焦痕。刚至午门,就见钦天监监正跌跌撞撞跑来,手里举着星图,脸色比纸还白:“太子殿下!星象……星象变了!妖星旁竟生出一颗客星,冰寒刺骨,与您的火星相冲!这是……这是两败俱伤之兆啊!”
段璟寒脚步一顿。客星?冰寒?
他猛地想起花不落额间的雪花印记,想起他总说“冬天的风最疼”,想起他昨夜惊梦时发白的脸。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比骨翼飞狮的妖气还要冷。
“备马!”段璟寒突然转身,焚天剑的火焰竟瞬间黯淡几分,“我要回江南!”
“三弟!”段璟渊追上来,死死攥住他的胳膊,“城要破了!你现在走,对得起满城百姓吗?”
段璟寒看着兄长布满血丝的眼,又望向城外隐隐传来的妖啸,焚天剑在掌心震颤,似在催促,又似在悲鸣。他想起花不落说“你在京城等我”,想起那支未完成的木簪还在行囊里,心口的焦灼几乎要烧穿理智。
“他骗我。”段璟寒的声音发颤,指尖冰凉,“花不落他根本没打算来。”
那平静的眼神,那笃定的承诺,全是假的。他早该想到,冬神之子的宿命,从来都与牺牲脱不了干系。
“妖族怕的是火神与冬神合力。”段璟渊看出他的心思,声音艰涩,“他若不来,是想……独自扛下?”
段璟寒猛地擡头,眼底的火焰骤然暴涨,将暮色都烧得退了几分。他翻身上马,焚天剑直指城外:“告诉禁军,我去会会那些妖物。”
马蹄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却不是冲向江南,而是奔往外城的战场。他不能走。花不落想护着他,他偏要活着等他来——哪怕是拖,也要拖着他一起活下去。
外城的喊杀声已震耳欲聋。骨翼飞狮的黑影遮天蔽日,利爪扫过之处,城楼瞬间崩塌,禁军的甲胄在妖气中寸寸碎裂。段璟寒勒马立于护城河前,焚天剑高举过顶,赤焰如瀑般倾泻而出,将扑来的妖物烧成灰烬。
“祝融之火在此,尔等妖孽,也敢放肆?”
他的声音裹着烈焰,在战场上空回荡。骨翼飞狮群被火光逼退,为首的那头巨狮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碧绿色的妖瞳死死盯着他,口吐人言:“火神之子?可惜啊,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巨狮振翅俯冲,利爪带着能冻结骨髓的寒气抓来。段璟寒挥剑相迎,赤焰与寒气相撞,爆发出刺目的白光,震得护城河掀起丈高的巨浪。
厮杀持续了整整一夜。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段璟寒的铠甲已被妖血浸透,左臂被巨狮的利爪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妖气正顺着伤口往血脉里钻。焚天剑的火焰弱了许多,他拄着剑半跪在地,看着骨翼飞狮群再次聚拢,眼底却没有半分惧色。
他在等。
等那个说要来找他的人,等那个总爱穿红衣的身影,等那个藏着太多秘密却不肯说的花不落。
可城门口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焦土的呜咽。
“看来你的小情人不会来了。”巨狮的声音里满是嘲讽,再次俯冲而下,“受死吧!”
段璟寒握紧焚天剑,准备做最後的挣扎。就在这时,天边突然卷起一阵寒风,那风冷得刺骨,所过之处,妖气瞬间凝结成冰,连骨翼飞狮的利爪都覆上了一层白霜。
“谁说他不会来?”
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比寒风更冷,却又带着一丝熟悉的暖意。段璟寒猛地擡头,只见城楼上不知何时立着一道玄色身影,棕发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额间的雪花印记在晨光中亮得惊人。
花不落来了。
他手里握着无霜剑,剑身上凝结着细碎的冰花,身後是漫天飞雪,与段璟寒身前的烈焰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怎麽才来?”段璟寒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伤口的剧痛仿佛都减轻了几分。
花不落没看他,只是举剑指向骨翼飞狮,声音冷得像冰:“欺负我的人,问过我了吗?”
话音落,他纵身跃下城楼,无霜剑划出一道冰蓝色的弧线,与焚天剑的赤焰在空中交汇,爆发出比日月更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