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终于相见
百岁山深处的风雪,已大到让人睁不开眼。
雪片被狂风卷着,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地上的积雪没过了脚踝,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段璟寒和禁军们被十几只三头妖狼围困在一片空地上,厮杀声丶妖狼的嘶吼声在风雪中回荡,却显得格外单薄。
这些妖狼远比想象中难缠。它们皮糙肉厚,寻常刀剑砍上去,只能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更诡异的是,就算被斩断一两只头颅,剩下的脑袋依旧能嘶吼着扑上来,仿佛不知疼痛,不知死亡。
“殿下小心!”一名禁军嘶吼着扑过来,用身体挡在段璟寒身前。一头妖狼的利爪狠狠拍在他背上,铠甲瞬间凹陷下去,禁军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却依旧死死抱住妖狼的腿。
段璟寒眼神一沉,焚天剑带着烈焰般的剑气横扫而出,将那头妖狼的另外两颗头颅斩落。绿色的血液喷溅在雪地上,像绽开了一朵朵诡异的花。
“统领!带伤兵退到後面!”他扬声喊道,声音在风雪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禁军已经折损了近十人,修士们也大多带伤,再这样耗下去,不等找到邪祟老巢,他们就要折在这里。
可妖狼像是无穷无尽,杀退一批,又从风雪深处窜出一批,猩红的眼睛在雪幕中闪烁,如同鬼魅。
段璟寒挥舞着焚天剑,剑身的红光与漫天白雪形成刺目的对比。他额前的刘海早已被汗水和雪水打湿,黏在皮肤上,却没时间去擦。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快速消耗,祝融神印带来的暖意,正一点点被深山的寒气侵蚀。
就在他侧身避开一头妖狼的扑咬,挥剑刺穿它的心脏时,眼角的馀光忽然瞥见一道黑影,从他身後的雪地里猛地窜起!
那是一头漏网的妖狼,不知何时绕到了他身後,两颗脑袋已经张开,尖利的獠牙闪着寒光,距离他的脖颈只有不到三尺!
段璟寒心头一紧,想要转身格挡,却因前冲的惯性,动作慢了半分。他甚至能闻到妖狼嘴里喷出的腥臭味,那股死亡的寒意,比风雪更甚。
“小心!”
一声清冽的呼喊,混着风雪传来。
紧接着,一道火红的身影如同闪电般掠过,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只听“噌”的一声脆响,一道比冰雪更寒的剑光闪过,精准地刺入了妖狼的後颈!
那妖狼的扑势戛然而止,三颗脑袋同时僵住,随即“扑通”一声栽倒在雪地里,彻底没了声息。
段璟寒猛地转身,心脏还在狂跳。
雪地里,站着一个红衣少年。
他穿着一身火红的劲装,在白雪的映衬下,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棕褐色的长发被风雪吹得凌乱,几缕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却丝毫没减损他的俊美。他手里握着一把通体莹白的长剑,剑身在风雪中泛着寒光,剑名“无霜”,与他的人一样,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意。
少年正低头擦拭剑上的绿色血迹,动作利落,侧脸的线条在风雪中显得有些锋利。当他擡起头,看向段璟寒时,那双黑眸里还带着未褪尽的杀意,却在与段璟寒对视的瞬间,微微顿住了。
是他!
段璟寒的呼吸骤然停住。
那个在京城房檐上奔跑的红衣少年,那个让他魂牵梦绕丶甚至在东宫房檐上笨拙模仿的身影,此刻就站在他面前,距离不过几步之遥。
他比记忆中更清晰,也更……耀眼。风雪落在他的发梢肩头,却像是被那身红衣的热度融化了,连带着这漫天风雪,都仿佛温柔了几分。
段璟寒张了张嘴,想说出那句在心里盘桓了无数次的话——“是你”,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他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握着焚天剑的手微微颤抖,额前的刘海被风吹起,露出那双写满震惊与狂喜的眼睛。
花不落也认出了他。
眼前的白发少年,褪去了金辂车里的疏离与尊贵,一身玄色劲装沾了雪和血,额前的刘海软乎乎的,像只被风雪打湿的小兽。可那双眼睛,却和那日在京城街头看到的一样,清亮得惊人,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里面翻涌着的情绪,复杂得让他看不懂。
“太子殿下?”
是太子殿下。
花不落的心里掠过一丝嘲讽,原来自己绕了这麽久,终究还是撞上了。他收回目光,将无霜剑归鞘,转身就要走——他对这位“天命之子”,可没什麽寒暄的兴趣。
“等等!”段璟寒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你……”
话音未落,风雪深处忽然传来更密集的嘶吼声。这一次,声音不再是妖狼的嚎叫,而是一种更深沉丶更恐怖的咆哮,仿佛有什麽庞然大物,正在被惊动。
花不落的脚步顿住,眉头紧锁,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段璟寒也警惕起来,握紧了焚天剑。
风雪更大了,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其中。红衣与白发,在漫天风雪里遥遥相对,一个冷,一个热,一个疏离,一个炽热,却偏偏在这生死未卜的深山里,以这样猝不及防的方式,完成了宿命般的重逢。
仿佛从祝融神咒落下的那一刻,从禺强冬神选定继承人的那一天,从江南血泊里的那个雪夜,从京城街头的那一眼万年,他们的命运,就注定要在这百岁山的风雪中,狠狠纠缠在一起。
接下来的路,是敌是友,是生是死,无人知晓。但至少此刻,他们站在了同一片风雪里,呼吸着同样冰冷的空气,听着同样来自黑暗深处的咆哮。
这就够了。段璟寒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