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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痛苦的回忆讲述给你（第1页）

第二十二章痛苦的回忆讲述给你

雅间里很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丝竹声，衬得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花不落百无聊赖地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晚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吹得他棕发微微晃动。

楼下灯火如昼，游人如织，叫卖声丶谈笑声丶还有远处传来的歌女吟唱，交织成一片热闹的江南夜色。他望着那些穿梭在灯笼下的身影，忽然低声感叹：“真繁华啊……江南的夜，原来也可以这麽热闹。”

话音刚落，身後就传来段璟寒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亲近：“你一个江南人，怎麽听着对江南好像很陌生？”

花不落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段璟寒。对方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後，两人离得极近，能清晰地闻到他发间淡淡的檀香。段璟寒的眼神里带着点疑惑，显然只是随口一问，并无他意。

可就是这无心的话，像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他故作轻松的僞装。

江南……他确实是江南人，却早已算不上“熟悉”。

五岁那年，家破人亡，烈火吞噬了他记忆里所有关于江南的暖意；七岁拜入渡清堂，在栖霞山的云雾里待了九年，每日面对的是杀父仇人的“慈爱”，是挥之不去的仇恨，江南的模样，早就被岁月磨得模糊，只剩下午夜梦回时，母亲怀抱的温度和那场染红了雨水的血。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回到这片土地，不过短短数日。

花不落的眼神黯淡下去，嘴角的笑意也淡了，像被风吹灭的烛火。他别开视线，望着窗外的烟花，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在江南……没待多久。”

段璟寒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里的怅然，再联想到他刚才那句“好像很陌生”，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他看着花不落紧绷的侧脸，才後知後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戳到了对方的痛处，顿时有些失措：“抱歉，我……”

“没关系。”花不落打断他，转过头，眼神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要掀开什麽，“太子殿下，我想告诉你一些事。”

他顿了顿，指尖微微收紧，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如果听完这些，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的话。”

段璟寒几乎没有犹豫，黑眸里的认真像要溢出来：“我愿意。”

“先听我讲完。”花不落轻轻推开他一点，拉开了些微距离，像是需要这样才能冷静叙述，“我出生在江南，家里是做铸剑生意的。我是最小的孩子，有一个哥哥，还有个总爱带糖葫芦给我的表姐。那时候院子里有棵老槐树，夏天我们总在树下乘凉，父亲会教哥哥淬火，母亲会坐在石凳上缝衣服……”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可微微泛红的眼眶却出卖了他。

“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花不落的声音陡然转冷，像被寒冰冻过，“五岁那年，一群道袍人闯进家里，说我们私藏邪铁，要替天行道。他们杀了我全家，放火烧了院子。我躲在地窖里，看着母亲倒在门口，眼睛一直睁着……”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平复呼吸，喉结滚动了几下，才继续说：“後来，天上下起了雪，冬神找到了我。他说南方祝融选了救世的人，而他选中了我，给了我力量，让我复仇。”

花不落擡起头，迎上段璟寒的目光，额间那枚冰蓝色的雪花印记隐隐浮现，又很快隐去：“所以，我是除了你之外的天命之子。你……应该早就察觉到了吧？在百岁山，在冰痕殿，我的力量和你的火焰，本就相克。”

段璟寒沉默地看着他，黑眸里没有惊讶，只有深深的疼惜。其实从第一次在冰屋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气，从他长出冰蓝色翅膀的那一刻，他就隐约猜到了，只是没想到，这背後藏着这麽惨烈的过往。

“再後来，”花不落的声音带着点自嘲，“我装作孤儿，被那个带头灭我满门的道人捡走，拜他为师。你知道吗？他待我很好，教我剑法，偷偷给我塞糖葫芦，甚至在我闯祸时那里的大师兄都会替我受罚……有好几次，我都差点忘了仇恨，差点以为自己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徒弟。”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可每次想起地窖里看到的画面，想起母亲圆睁的眼睛，我就觉得那些‘好’全是假的，是最恶毒的讽刺。所以最後，我杀了他，也……”

他没说“屠杀满门”，可段璟寒从他骤然收紧的指尖里，读懂了未尽的话语。

“那个灭门的案子，你或许听过。”花不落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现在，你都知道了。我背负着血海深仇，双手沾满鲜血，甚至连自己人都杀……怎麽样，是不是觉得很可恶？”

他强撑着擡起下巴，迎上段璟寒的目光，眼底却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期盼。

段璟寒看着他这副故作坚强的样子，看着他眼底那抹深藏的脆弱，心脏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扎穿，密密麻麻的疼，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没等花不落反应过来，段璟寒突然伸手，一把将他紧紧抱进怀里。

这个拥抱很用力，像是要将他揉进骨血里，带着不容抗拒的温度，驱散了花不落身上所有的寒意。

“不。”段璟寒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压抑的颤抖，“你一点也不可恶。”

窗外恰好有烟花骤然绽放，绚烂的光芒透过窗户照进来，映亮了两人交叠的身影。

“你做得特别好。”段璟寒收紧手臂，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哽咽，“换作是我，未必能像你这样坚持下来。花不落，我心疼你，真的……好心疼你。”

“心疼”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花不落所有的僞装。

他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以为九年的隐忍早已让他心如磐石，可在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所有的防线轰然倒塌。

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砸在段璟寒的颈窝，滚烫得像火。

花不落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没有推开段璟寒，只是任由那滴泪落下，然後是第二滴，第三滴……积压了十一年的委屈丶痛苦丶挣扎，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段璟寒能清晰地感受到颈窝的湿润，能感受到怀里人抑制不住的颤抖。他没有说话，只是抱得更紧了些，用自己的体温，一点点熨帖着他冰封已久的心。

窗外烟花不断，绚烂了整个江南夜空。雅间里，两个背负着天命与过往的少年紧紧相拥，一个带着火焰的温度，一个藏着寒冰的过往，却在这一刻，奇异地交融在一起。

原来命运早就写好了剧本，哪怕隔着血海深仇，隔着南北神印，该相遇的人，终究会在某个繁华的江南夜色里，撞进彼此的生命里，再也分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