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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湖面上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人群的惊惶馀波未平，江初雪带着哭腔的呼喊便如利刃般划破了短暂的平静。

她裙摆上还沾着水渍与泥土，发髻散乱，脸上满是泪痕，跌跌撞撞地朝着花不落和段璟寒奔来，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落哥哥！殿下！不好了！司知礼……司知礼被妖怪抓走了！”

“什麽？！”花不落浑身一震，方才打斗後的疲惫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冲散，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

司知礼那小子虽然总爱调皮捣蛋，爬树掏鸟窝丶下河摸鱼虾，没少给他惹麻烦，可在他心里，早已是如同亲弟弟一般的存在——那是他在这世间为数不多的牵挂，是他拼尽全力也要护着的人。

他几乎是本能地提气，身形如离弦之箭般朝着江初雪来时的方向飞掠而去，红色的衣摆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急切。

“你别着急！”段璟寒心头一紧，立刻提步跟上，焚天剑在身侧划出残影，他追上花不落，试图稳住他慌乱的脚步，“此事蹊跷，需从长计议！”

“我怎麽能不急？”花不落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平日里清亮的嗓音此刻蒙上了一层浓重的沙哑，“阿礼他……他算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若是他有什麽三长两短，我……”後面的话哽在喉咙里，他不敢想，也不能想。那个总是咧嘴笑着喊他“落哥”，会偷偷把藏起来的糖塞给他的少年，若是真出了意外，他该如何自处？

“可你现在如此匆忙，知道妖怪的巢xue在哪里吗？”段璟寒的声音沉了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伸手想去拉花不落，却被对方带着急切甩开。

花不落何尝不知道自己此刻冲动行事不妥，可胸腔里翻涌的焦虑与恐惧让他无法冷静。他红着眼眶，咬着牙道：“我不知道，但就算把这整座湖翻过来，把这周遭一寸寸搜遍，我也要把他的巢xue找出来！”

“花不落！”段璟寒见他完全听不进劝，身形陡然加快，瞬间挡在了他的身前。在花不落因惯性向前冲的刹那，他手臂一伸，稳稳地将人揽入怀中，足尖轻点，带着他一同落在湖边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湖水拍打着岩石，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两人的衣摆，带着沁骨的凉意。

“你根本不知道巢xue在哪里，这麽着急有什麽用？”段璟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厉，却更多的是後怕与心疼，“你这样莽撞冲过去，不过是以卵击石！若是再把自己的身体搞垮，司知礼就算被找到，谁来护他周全？！”

花不落被他这一番话训得猛地一怔，所有的冲动与急切仿佛被瞬间浇了一盆冷水。他愣愣地垂着脑袋，方才强撑着的镇定轰然崩塌，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席卷而来。是啊，他连妖怪往哪里跑了都不知道，这样乱闯，除了让自己陷入危险，还能做什麽？

不知不觉间，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一颗，两颗，砸在冰冷的岩石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从不轻易掉泪，可一想到司知礼可能遭遇的险境，想到那小子或许正蜷缩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害怕哭泣，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段璟寒见他垂首落泪，那平日里总是飞扬跳脱丶仿佛无所不能的人，此刻竟脆弱得像个迷路的孩子，心头猛地一紧，所有的严厉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懊悔与怜惜。他小心翼翼地捧起花不落的脸，指腹轻轻拭去他脸颊的泪痕，声音放得极柔：“你哭了？对不起，我……我不该对你那麽凶。”

花不落摇了摇头，避开他的手，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一丝自嘲：“太子殿下，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没用。只会在这里焦急，却什麽都做不了。”他连自己想护着的人都看不住，算什麽本事？

“傻瓜。”段璟寒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兽，“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方才若不是你，那孩子早已落入水中。别自责，天很晚，也很黑，我们慢慢找，总能找到的。你不要哭了，好吗？”

花不落埋在他的肩头，鼻尖萦绕着段璟寒身上淡淡的雪松与火焰的气息，那气息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擡起头，泛红的眼眶里交织着担忧丶焦急，还有一丝被安抚後的平静。他看向段璟寒，那眼神让段璟寒心头又是一软，只觉得自己方才那句重话，简直是在剜自己的心。他暗戳戳地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千百遍，怎麽就忍不住对他说了那样的话？

“我们去问小雪。”花不落吸了吸鼻子，努力压下喉间的哽咽，声音终于稳定了些。

两人转身回到画舫旁，江初雪正焦急地来回踱步，见他们回来，立刻迎了上去，眼里满是期盼。

“小雪，”花不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仔细想想，当时可看清那妖怪将阿礼带往哪个方向了？”

江初雪用力回想了片刻，眉头紧锁，带着哭腔道：“那妖怪速度太快了，像一阵黑风似的……我只依稀看到，好像是往西边的湖那里去了！当时阿礼还喊了一声‘落哥’，然後就被那黑影卷着没影了……”

“西边的湖……”花不落喃喃道，心里有了个大致的方向。

他转身的瞬间，江初雪忽然上前一步，紧紧拉住了他的衣袖，眼神里满是恳求，声音带着颤抖：“落哥哥！求你，一定要把阿礼带回来！他……他不能有事的……”他们自幼有婚约，虽是父母之命，可她早已把那个虽然调皮却总爱护着她的少年当成了生命里重要的人。

花不落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神坚定，重重点头：“放心吧，阿礼也是我弟弟，我一定会把他带回来。”

说完，他与段璟寒对视一眼，两人身形同时跃起。段璟寒临走前，对一旁的禁军统领吩咐道：“好生安抚百姓，守住各处要道，莫要再出意外。”

“属下遵命！”统领沉声应道。

夜色如墨，湖面平静得有些诡异。经历了方才的妖物突袭，周遭的画舫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几艘被打翻的小船在水面漂浮。花不落和段璟寒并肩立于水面之上，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观察着西边湖面的动静。

司知礼那小子虽然调皮，却也机灵，若是被抓走，定会想办法留下些痕迹。可两人在水面上观望了许久，却发现四周的陆地除了零星的亭台楼阁，便是低矮的灌木丛，都是些小地方，根本不像是能藏下妖怪巢xue的所在。

“不对劲。”花不落眉头紧锁，“若是巢xue在陆上，这麽多妖物，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段璟寒也在沉思，他目光扫过平静的湖面，忽然停在一处：“你看那里。”

花不落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西边湖面的一角，水面竟泛着一种诡异的黑色，与周围湖水的碧绿清澈截然不同，仿佛一块巨大的墨玉沉在水底，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在水下。”花不落瞬间反应过来，眼神一凛，“那些妖物多是水属，巢xue藏在水下，再合理不过。”

段璟寒点头：“确实，这片黑水与周围格格不入，定是这里没错。”

“下水。”花不落话音未落，便要提气跃入水中。

“哎！等等！”段璟寒连忙拉住他，“你水性不好，忘了上次在河边差点被冲走的事了？这里水情不明，还是我下去。”

花不落却转头看了他一眼，反问一句：“你水性很好吗？”

段璟寒一怔，他自幼修习火系术法，对水元素本就不甚亲和，水性确实谈不上多好。他还没反应过来，花不落已挣脱他的手，纵身一跃，红色的身影如同一道闪电，瞬间没入了那片黑色的湖水之中。

“花不落！”段璟寒低呼一声，心头一急，也顾不上多想，立刻跟着跳了下去。冰冷的湖水瞬间包裹了他，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与他体内的火焰灵力形成了强烈的冲撞。他强忍着不适，运起灵力护住周身，目光在黑暗的水中搜寻着那抹红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