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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世篇 青衿记（第1页）

异世篇·青衿记

六月的风卷着栀子花香，吹进高三（七）班的窗户时，花不落正在填最後一张模拟卷的答题卡。

笔尖在“C”选项上顿了顿，他擡眼瞥了眼斜前方的座位——段璟寒正转着笔，校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一道浅浅的疤痕，据说是上周打篮球摔的。

这是他们同班的第三个月。

开学时文理分班，花不落抱着一摞书走进七班，就看见段璟寒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落在他银灰色的发梢上，像镀了层碎金。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人是谁，只觉得“银头发”在重点高中里实在扎眼，直到班主任点名“段璟寒”，他才猛地想起，这人是上学期在全校大会上做过检讨的刺头——据说是因为跟外校的人打了架，下手狠得让教导主任都皱眉头。

“花不落，最後一道选择题选什麽？”後桌的女生戳了戳他的背，声音压得很低。

花不落刚想开口，就见段璟寒转笔的动作停了，视线越过几排座位，精准地落在他卷子上。那目光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审视，像猫盯着鱼缸里的鱼，花不落莫名有点不自在，把卷子往桌里塞了塞：“自己做。”

女生撇撇嘴没再问。花不落重新低头看题，却总觉得那道视线还停在他身上，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小小的墨点。

下课铃响时，段璟寒忽然起身，路过花不落座位时，校服下摆扫过他的桌角，带落了一支笔。黑色的水笔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段璟寒的鞋边。

“同学，捡下笔。”花不落擡头看他，这人比他高出小半头，站在座位旁时，投下的阴影几乎把他整个人罩住。

段璟寒弯腰捡起笔，指尖捏着笔帽转了半圈，才递给他。指腹擦过花不落的指尖，带着点阳光晒过的温度，花不落像被烫到似的，飞快地收回了手。

“谢了。”他低声说，视线落在自己的草稿纸上，上面不知何时被画了个小小的火焰图案，大概是刚才走神时无意识画的。

段璟寒没说话，只是盯着他草稿纸上的火焰看了两秒，转身回了座位。

晚自习前的课间，教室里闹哄哄的。花不落抱着单词本在走廊背单词，晚风把他的刘海吹得有点乱。段璟寒叼着瓶冰可乐从楼梯口上来，看见他时脚步顿了顿，把可乐往他面前一递：“请你的。”

花不落愣了愣：“为什麽？”

“上次借你笔记，还人情。”段璟寒说得坦然，眼底却藏着点不易察觉的别扭。上周他请假三天，回来时桌肚里多了本花不落的课堂笔记，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连老师随口提的考点都标了红。

花不落接过可乐，冰凉的瓶身在掌心沁出细汗：“不用这麽客气。”

“拿着吧。”段璟寒没接话，转身靠在栏杆上，仰头喝了口自己的可乐，喉结滚动的弧度在暮色里格外清晰，“你英语挺好？”

“还行。”花不落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气泡在舌尖炸开，有点麻。

“那……”段璟寒侧过头，夕阳的金辉落在他睫毛上，“晚上自习，最後一道完形填空，能不能……”

“自己做。”花不落打断他，语气跟中午时一样，却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段璟寒低笑一声，没再坚持。两人就这麽靠着栏杆站着，谁也没说话，只有晚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操场传来的篮球撞击声。花不落偷偷看他，发现这人银灰色的头发其实是挑染的，靠近发根的地方还是黑色，大概是怕被教导主任抓，染得不算明显。

“你头发……”他没忍住，还是问了。

“好看吗？”段璟寒挑眉，忽然凑近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花不落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想染？我带你去我常去的那家店。”

花不落的耳尖腾地红了，往後退了半步：“不用了，老师不让。”

段璟寒看着他泛红的耳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模拟考成绩出来那天，班级排名贴在走廊最显眼的位置。花不落挤在人群里找自己的名字，肩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他踉跄着後退，後背撞进一个温热的胸膛。

“小心点。”段璟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笑意，“找到你的名儿了？”

花不落擡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这人不知什麽时候站到了他身後，手臂还虚虚地护着他的腰，像是怕他再被人撞到。周围同学的起哄声此起彼伏，花不落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挣开他的手往前挤了挤：“看见了，第三。”

“不错啊。”段璟寒跟上来，视线扫过排名表，在“段璟寒第47名”的位置顿了顿，又很快移开，落在花不落的名字上，“下次争取超过第一。”

“你也争取别掉出五十名。”花不落回怼他，却在转身时，看见段璟寒的手指在他名字旁边轻轻点了点，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麽。

放学时突降暴雨，花不落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瓢泼大雨犯愁——他没带伞。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冲进雨里时，一把黑色的伞递到了他面前。

“一起走？”段璟寒站在伞下，校服外套搭在臂弯里，里面的白T恤湿了一小块，大概是刚才去车库取伞时淋的。

花不落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进了伞下。两人并肩走在雨里，伞面倾向花不落这边，段璟寒的半边肩膀很快被雨水打湿。花不落往他那边推了推伞：“你也遮点。”

“没事，我火力壮。”段璟寒笑了笑，脚步忽然停在一棵老槐树下。雨珠顺着树叶往下滴，落在伞面上，发出嗒嗒的声响。

“怎麽了？”花不落问。

段璟寒没说话，只是擡手，替他拂去发梢的雨珠。指尖的温度透过湿发传来，花不落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往後躲了躲。

“别动。”段璟寒的声音很低，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他的指尖轻轻划过花不落的额角，那里沾着片小小的槐树叶，是刚才路过树下时掉的。

树叶被拂掉的瞬间，花不落忽然觉得眼前闪过一阵恍惚——好像很多年前，也有人这样替他拂去过发间的雪，只是那时的风更冷，那人的掌心却比现在更烫。

“走了。”段璟寒收回手，率先往前走，伞沿压得很低，花不落看不清他的表情。

快到巷口时，花不落忽然开口：“段璟寒，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麽？”段璟寒转头看他，眼底的情绪在雨雾里有点模糊。

花不落张了张嘴，想问“你是不是总在看我”，想问“你是不是对我有点不一样”，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没什麽，快到了。”

段璟寒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花不落，等高考结束，我请你去吃糖醋鱼吧。”

“好。”花不落点头，看着他转身走进雨里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会很长，长到足够他们把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都慢慢讲完。

雨还在下，巷口的路灯亮了起来，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两道拉长的影子，慢慢靠近，最後交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