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儿太年轻,心中的愤懑难免通过言语神态表露,颜雪蕊心中思忖,知许表哥一定到了性命攸关的地步。
眼下宫门即将落钥,按照宫规,在宫门关闭前必须回宫,今早来送金印和令牌的宫人特意交代过。颜雪蕊虽觉得皇帝不会因为此事罚她,但她初来乍到,刚来便“违逆宫规”,如今外头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她不想打眼。
因着这层考量,她连她的小稚奴都没来得及看。
颜雪蕊低叹一口气,问:“知许表哥现在在哪儿。”
窈儿没有犹豫,急忙报出一个巷子。她急道:“我现在就带公主前去。”
颜雪蕊没应她,留下一句:“知道了”,便唤人起驾回宫。
她并非像窈儿所想的“冷血无情”,可她不是大夫,颜雪蕊就算心里着急,也明白自己去也是于事无补。她明日带个御医,还有此前她托夫人找的大夫,一同前去,看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方能对症下药。
越是急,越不能慌。
她心里想的清楚,但人非草木,颜雪蕊心里既发愁顾衍,又担忧方知许,宫中的床榻奢华柔软,外头守着腰跨寒凛长刀的禁军,今夜无人会来侵袭她。
颜雪蕊却睁圆双目,看着床顶的如意纹纱帐,辗转难眠。
今夜,是个不眠夜。
***
与此同时,窈儿被侍卫丢出宫门,义父生死未补,她不甘地在宫门外来回徘徊,心急如焚。影影绰绰的灯火中,一个冷峻挺拔的少年忽然映入眼帘。
是下值的顾明澜。
窈儿心中一跳,当初在顾府匆匆一别,他救下她一命,她还没有来得及和他道谢。
明澜公子和顾狗不同,他光风霁月,心地善良,当初她还是一个小丫鬟时,她便感觉他待她不同,要不,去求求他?
明澜公子还会帮她吗?
窈儿怀着忐忑的心情,遥遥跟在明澜身后。她学过些功夫,女子身形娇小,又借着夜色遮掩,明澜步伐沉稳,似未发现身后的“小尾巴”。
一路跟着,窈儿渐渐发现了不对,这不是回侯府的路!
他难道发现她了?
窈儿心口“砰砰”直跳,她踟蹰着脚步,屏息凝神,心中正天人交战间,明澜走到巷口的一座小院前,停下步伐。
院子不大,但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也算颇为难得,院门口挂着两个红灯笼,在夜色中发着幽暗的光芒。
“笃、笃、笃。”
顾明澜屈指叩门,过了一会儿,院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是个醇厚的男人声音。
“公子。”
“嗯。”
明澜应声,吩咐道:“后面有人,拿下。”
说罢,明澜大踏步走入庭院,在这个幽静的院子里,一个红衣少女静静靠在窗前,银纱般的月光漫过雕花窗棂,她仰着头,肌肤如珍珠雪白透亮,绸密的墨发编成松散麻花辫垂在颈侧,鬓发间点缀珊瑚珠和绿松石,和京城女人的装扮大相径庭。
听见动静,她转过头,湛蓝色的眸子闪过一簇怒火。
“放我出去!”
少女说着一口别扭的官话,她的五官深邃,肌肤是极致的白,眼眸如天空般湛蓝鞍,睫毛浓翘,鼻梁高挺,唇瓣红艳润泽,那是属于外邦女子的妩媚多情。
她似乎很愤怒,拿起桌上的杯盏,“嗖”地一声,那杯盏如同利刃一般,直冲冲往明澜眉心射去。
明澜顿了一下,他微微侧身,杯盏碎在地上,发出破碎的声音。
“把衣裳好好穿上,成何体统。”
顾明澜上下扫视她,红色的纱衣裹着曼妙的身躯,白花花肌肤在纱衣里若隐若现,这般装扮,对顾明澜这个自幼深受儒家典籍熏陶的男人来说,确实“不成体统。”
阿依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天这么热,难道要像大周的女人一样里三层、外三层,严严实实裹起来,连脚踝都不许露出来?
大周的女人们真能忍。
“咱俩睡都睡过了,你跟我体什么统啊。”
阿依娜满不在乎,她亦步亦趋跟上明澜,道:“你说过的,过两日会放我出去,这都几个两日了!”
她此番来京城身负重任,虽然这个小郎君模样俊俏,功夫也不错,但她不能——大周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不能因美色误事。
明澜先吩咐下人给她取一件披风,阿依娜怒气冲冲欲撕碎它,对上明澜幽深的黑眸,她低头嘟囔两句,怂哒哒地披上。
细丝绸缎做的披风柔软舒适,但阿依娜不喜欢,勒在她脖颈上,那种束缚的感觉像套马头的缰绳,叫她很难受。
她道:“这样好了吧,反正一会儿要脱,臭毛病。”
刚坐下来,喝了一口茶的明澜眉心直皱,过了一会儿,他沉声道:“我给你请个先生。”
言语粗鄙,该好好教教她,怎样做一个女人。
和阿依娜结识,是个意外。
先前为钓贤王上钩,明澜跟着二叔在京郊的营地外驻守布置,那段时间风声鹤唳,进京来往车马盘查仔细,恰逢那个节骨眼儿,来了一队西戎商人。
西戎是大周西北的邻国,和京城相距十万八千里,且玄甲军常年驻守西北,两朝虽无烽火,但小打小闹不断,不少交手。
这个商队立刻引起了顾渊的注意,仔细盘查后,说是来京城做玉石生意,但他们的车队里没有多少玉石,反而不少刀枪剑戟。顾渊当即下令捉拿,对方当然没有束手就擒,在交战的时候,明澜被一把短刃所伤,就是今日颜雪蕊看到的,脖子上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