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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中途出了太子这出变故,原本十拿九稳的局面一度十分混乱。
皇帝醒是醒了,但他中风了,口齿不清。颜雪蕊没了顾衍挡在前头,独自一人面对质疑的群臣。她学着顾衍的模样,眼眸往下一扫,架子端得十足,尊贵无比,凛然不可冒犯。
诸臣从前只知道长乐公主国色天香,经此一役,原来长乐公主能言善辩,腹有丘壑。她还知晓当下朝政,户部钱粮的亏空,吏部官员的考核……其实颜雪蕊只知道个皮毛,她故作高深,唬住不少人。
皇帝呜呜啦啦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胶着之时,顾衍派人把圣旨送到。皇帝的笔迹无疑,上面明明白白盖着玉玺,确实是立皇孙周玄逸为新君。
最后颜雪蕊跪在皇帝榻前,朝他磕了三个响头,道:“父皇,儿臣定会教导皇孙,善待皇室宗亲,守好大周的江山。”
皇帝不能说话,一双龙目瞪得浑圆,显然没有想到素来乖巧孝顺的女儿竟有如此野心。废太子的旨意是他写的,可他从未想立稚奴为新君,他还活着!
再说,那是顾衍的儿子。他和顾衍不死不休,他立谁都不可能立顾衍的血脉。
颜雪蕊缓缓靠近皇帝,道:“父皇,诸位大人都在,您给个准话。”
皇帝怒而不语,眸光中闪着两簇怒火。颜雪蕊面色平静,她微微俯身,故意大声道:“父皇,您说什么,儿臣听不清。”
过了片刻,她转身,手里拿着的,赫然是号令宫中禁军的令牌。
自从贤王宫变,皇帝越发多疑,看谁都不放心,索性把令牌牢牢攥在自己手里。此前颜雪蕊日日抱着稚奴进宫,不是单纯进宫给皇帝逗乐。
皇帝从不让人触碰龙榻,她猜到里面有东西,方才趁机摸索一番,在枕头下找到了号令禁军的令牌。
“父皇把令牌都给了本宫,如此,诸位大人还有疑虑吗?”
众人对视一眼,撩起衣袍跪下,高呼:“微臣,谨遵圣上吩咐,辅佐新君,匡扶大周。”
等服过药收拾妥当的顾衍赶到,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他的蕊儿高高站在上首,髻边簪着栩栩如生的凤簪。光线透过窗棂洒进来,笼罩在她身上,仿佛连发丝都在发光。
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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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一日之间天翻地覆,还在公主府翘着小脚丫睡觉的稚奴成了皇帝。新帝年幼,其母长乐公主垂帘听政。
顾衍身为新帝的亲爹,不止朝臣,就连颜雪蕊也想他得给自己封个“摄政王”之类的王爷当当。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稚奴更是连话都不会说,实际还是要依靠顾太傅。
顾衍出乎意料地淡薄名利,如今太子被囚,他依然做着“太傅”,只是从太子的老师变成了新帝的老师。如今太子被囚,他那日收尾干净,除了颜雪蕊,无人知道他身受重伤。
有顾衍坐镇,朝中有条不紊,没有出现大的动乱,正好赶上年节休沐,改国号、祭祀宗庙、大赦天下等新君继位的一系列琐事一律推到年后,给顾衍挤出了养伤的时间。
皇帝要住在宫里,颜雪蕊自然得跟着稚奴一起搬。事推人走,她又回到了刚离开不久的宫殿,她本想要顾衍在宫中养伤,顾衍笑而不语,非住侯府,累得她两头跑。
大年三十,诺大的皇宫只剩下她和稚奴,颜雪蕊对着一桌子美味佳肴,顿觉索然无味。
人总是贪心不足。当初在侯府觉得不自由,现在她是皇帝的母亲,摄政长公主,却想念起侯府年节中热闹的场景。
顾渊和明澜通常会赶在年前回来,一大家子齐聚一堂,婆母,弟妹,三房一堆叫她婶婶的孩子们……颜雪蕊放下玉箸,吩咐道:“备马,我要出宫。”
第82章第82章挟恩图报
前几日下雪,厚厚的雪把官道覆上白茫茫一片,车轮碾过积雪处,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印。
现在时辰不早了,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门上贴的桃符昭示着新春的喜意。颜雪蕊轻车简从,不管她和顾衍如何,她心里对老夫人和侯府有感情,适逢年节,她不愿侯府劳师动众。
一辆低调的乌木马车从皇宫侧门缓缓驶出,这会儿路上没什么人,颜雪蕊捧着鎏金的暖炉低头沉思,忽然间一个瘦小的人影闪过,拉车的马蹄狠狠刨向地面,颜雪蕊的身体猛然前倾,差点撞上面前的梨花小几。
“护驾!”
跟着的侍卫反应极快,迅速拔刀上前,寒光在雪地里一闪,两人迅速扣住罪魁祸首的胳膊,将之反剪到身后,押到马车前。
“启禀殿下,乞丐误闯惊马,您可有受伤?”
颜雪蕊定定心神,她掀开车帘,天太黑,她看不见那人的具体面容,隐约看清是个女人,头发披散,身穿浆洗的花白的棉袄,身上有些脏污。
“我没事。”
见她挣扎地厉害,颜雪蕊轻皱黛眉,问:“她是不是有话对本宫说?”
这人忽然闯进来,这里不比守卫严密的皇宫,侍卫不敢让来人靠近长乐公主,厉声逼问。岂料那人竟是个哑巴,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唯独一双眼睛发亮,紧紧盯着马车,眼里翻涌着怨毒的情绪。
侍卫逼问半天,什么都没有问出来,起身回道:“回殿下,此人口不能言,是否要卑职将人拖下审问?”
今日是年三十,颜雪蕊想了想,道:“算了,走吧,勿要节外生枝。”
……
经过这一打岔,等颜雪蕊到靖渊侯府的时候,府中的宴席已经散了,万籁俱静,颜雪蕊袅袅婷婷下了马车,看着紧闭的朱红大门。
不管不顾出来,真到了眼前,她却怯了。
她正犹豫踟蹰要不要折返回宫时,府门忽然缓缓从里面打开。
“老奴恭迎长乐殿下。”
门房揣着袖口,命人把厚重的铁门拉开,乐呵呵道:“外头冷,殿下快进来。”
这么多人看着,着实把颜雪蕊高高架起,走不得。她低声吩咐:“夜深了,不必大张旗鼓,开个角门便可。”
不说旁的,单厚重的朱漆大门摩擦石板沉闷震耳的声音便足以扰人。这么晚,老夫人和府中的孩子们兴许已经睡了。
而且她和顾衍现在不算正经夫妻,她深夜来此,总归惹人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