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谢了恩,小心翼翼道:“我观父皇眼底乌青,可是又睡不好了?儿臣再给您做个香囊。”
“太医说过,心忧如潮则夜不能寐,父皇,可有什么烦心事?”
到了这个话头,皇帝冷笑一声,狠声道:“顾家,狂妄尤甚!”
果然。
颜雪蕊闭了闭眼,一般遇到顾家的事,她通常回避居多,一边是父皇,一边是儿女,她夹在中间,不好做。
她在皇帝面前体贴懂事又柔弱,皇帝没有避讳她,咬牙切齿道:“朕还没死呢,竖子尔敢。”
从皇帝怒火滔天的语气中,颜雪蕊看得分明,皇帝已然动了杀心。哪怕引起朝堂动荡,他要除掉顾衍。
怎么会,他不是这么急躁的人,何必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惹怒皇帝?
颜雪蕊心乱如麻,皇帝忽然抬头,看着颜雪蕊,道:“放心,他是他,你是你,和离之后,你和顾家再无瓜葛。”
他错了,原本为了大局稳定,他还能容忍顾衍嚣张,把顾家留给新君立威。可这几日,首先是春闱,皇帝死了个儿子,哪儿有空再管春闱,涉事之人全部斩首,本次取得名次者,悉数作废,永不录用。
岂料这时顾衍站出来当君子了,言辞冠冕堂皇。处置罪魁祸首无可厚非,可那些取得次第的学子何其无辜,其中有才学者甚多,不妨再次设题,重考来过。
这样一来,顾太傅在民间,尤其是学子中的名声逆转,纷纷感叹顾太□□,把皇帝衬的像个昏君。
顾衍有理有据,此事在民间闹得沸沸扬扬,皇帝不仅不能斥责,还得捏着鼻子认下,老皇帝践祚多年,第一次这么憋屈。
其次是关于贤王一案,贤王尸骨未寒,太子及其党羽要把“谋逆”之罪钉死在贤王身上,曾经效忠过贤王的臣子被贬的贬,罚的罚,顾太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短短时日,朝堂已经成了顾衍的一言堂。
还有平阳,他可怜的女儿,原来当初平阳遇险,竟也是顾衍的手笔。
如此狼子野心之人,不诛顾家九族,难消他心头之恨!
皇帝眉目阴沉,他紧紧盯着颜雪蕊,问道:“当初朕问你要什么,你毫不犹豫,便说和离。”
“想必你与那顾衍,已经没有了夫妻情分,对么?”
颜雪蕊垂下眼睫,避开皇帝的眼睛。
“嗯。”
皇帝神色微缓,道:“好孩子。”
他从前只想叫两人和离,让顾衍明白,天下间能做主的,只有他这个皇帝。
现在,他只想要顾衍死。
***
颜雪蕊心事重重回到长乐殿,碧荷端着盘蜜饯进来,放在颜雪蕊面前的桌案上。
“殿下,御膳房送来的蜜饯,您尝尝。”
黄橙橙的果肉饱满圆润,上面裹着一层发亮的糖霜,散发着诱人的清甜。颜雪蕊尝了一口,吃了这么多年,她怎会尝不出来呢?
这根本不是御膳房的蜜饯,是芙蓉阁的。
每次喝药,顾衍亲自去芙蓉阁买,风霜雨雪,从未间断。
“啾啾,啾啾——”
宫女手脚麻利,她前脚吩咐,这会儿金丝雀已经装在笼子里送了过来,它的叫声清脆又婉转,如碎玉落盘般清亮。
颜雪蕊吃着熟悉的蜜饯,眼前是那只漂亮的金丝雀,它在笼里叽叽喳喳,扑棱着羽翅,怎么也飞不出去。
“蕊儿,这里刺上我的名字,好不好?”
“你是我的女人,我有什么不能?”
“……”
颜雪蕊恨死他了,当年甚至想杀了他,如今恢复了公主身份,他几次三番闯宫,她现在对他既恨又怕。
可正如颜母所说,近乎二十年的夫妻情分,人非草木,她……不是没有一丝感情。
“碧荷。”
过了很久,颜雪蕊走到书案前,几番斟酌,写下一封书信。
“明澜在南门当值,你给他送碗绿豆汤,这个交给他。”
***
等这封信到顾衍手上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她写的隐晦,先问候了老夫人,又提起嗷嗷待哺的小稚奴,言语恳切,劝侯爷行事稳妥,乍一看,是一封很普通的家书。
顾衍明白她的意思。
他轻笑着把这封信放在书案上,看向左右两侧的顾渊和顾明澜,叹道:“她胆子小,得早做布置,把人接回府中。”
这封隐晦的“家书”叫顾衍阴郁的心情放晴,他却没有丝毫心软。纹身的师傅他已经寻好了,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婆子,他这样霸道,断不会容许男人碰她的身子。
再等等,要不了多久,他便把她好好藏起来,从此以后,天下间再没有人能拆散他们。
下首的顾明澜眸光殷切,“父亲,母亲说了什么?”
他是个听话的孩子,信是母亲写给父亲的,上面没有火漆之类的密封,君子慎独,他当真没有拆开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