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扔掉短刀,转身走向夜雨,蹲下身,用干净的袖口擦了擦他脸上的泪痕:“吓到了?”
夜雨摇摇头,又点点头,喉咙像被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想做什麽,是来折磨他的,还是……
“这个给你。”云霄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颗晶莹的珠子,握在手里暖暖的,散发着和他衣袍上一样的草木香,“万仙窟的寒玉珠,能缓解药剂的副作用。”
他把珠子塞进夜雨手里,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掌心的伤口,夜雨瑟缩了一下。云霄的眉头蹙了蹙,从衣袍上撕下块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地帮他包扎。
“你……是谁?”夜雨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云霄。”他重复了一遍,指尖在夜雨颈後的印记上轻轻碰了碰,动作很轻,带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是来带你出去的人。”
出去?夜雨的心猛地一跳。这个词他想了五年,想得心都快烂了,却从未敢奢望过。黑木崖的守卫比铁还硬,崖壁光滑如镜,从来没有实验体能活着逃出去。
“别担心。”云霄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站起身,走到实验室的铁柜前,不知按了什麽机关,柜子突然移开,露出後面的暗门,“跟着我,就能出去。”
暗门後是条狭窄的通道,只能容一个人侧身通过。云霄走在前面,玄色衣袍的下摆扫过潮湿的地面,留下淡淡的草木香。夜雨紧紧攥着寒玉珠,跟着他的脚步,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通道尽头有微光。走近了才发现,是个小小的山洞,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着,外面就是黑木崖的峭壁,云雾在脚下缓缓流动。
“抓紧我。”云霄转过身,向他伸出手。他的掌心很宽,指节分明,虎口处有层薄薄的茧,带着寒玉珠一样的凉意。
夜雨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手放了进去。云霄的手很大,轻易就包裹住了他的,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让他莫名地安心。
“闭眼睛。”云霄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夜雨听话地闭上眼,只觉得身体一轻,像是被人抱了起来。风声在耳边呼啸,带着崖底的湿气和草木的清香。他下意识地抓紧云霄的衣襟,把脸埋进他的胸口,能听到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停了。夜雨被轻轻放在地上,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陌生的竹林里。月光透过竹叶洒下来,在地上织成斑驳的网,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竹子的清香,没有囚牢的霉味,也没有药剂的怪味。
“这里是……”
“柳仙洞的後山。”云霄松开他的手,走到旁边的小溪边,用手掬了点水,递到他面前,“喝点水,压压惊。”
夜雨捧过他手心的水,微凉的溪水滑过喉咙,带着点甜味。他看着溪水里自己的倒影——瘦得脱了形,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泪痕,像个没人要的小野猫。
“以後,你就叫夜雨吧。”云霄的声音在竹林里回荡,带着点温柔的回响,“不用再叫73号了。”
夜雨?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像含着颗糖。他擡起头,看到云霄正望着他,月光落在他的侧脸,把锋利的眉眼柔和了几分,颈後那点金光在月色里若隐若现,像片小小的叶子。
“为什麽……要救我?”他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的问题。
云霄沉默了一下,走到他面前,指尖轻轻碰了碰他颈後的印记。那里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不疼了,反而有点暖暖的,像是寒玉珠的温度渗了进去。
“因为你的印记。”云霄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个秘密,“它和我的印记,是同源的。”
他拨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颈後的印记——是个金色的图案,像棵小小的树,枝干上缠绕着细碎的光纹,与夜雨颈後的羽翼印记隐隐呼应。
“这是生命树印记。”云霄的指尖在金色图案上轻轻画着,“柳仙说,羽翼与生命树,本就该在一起。”
夜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却像被什麽东西填满了。他看着眼前的人,看着竹林里的月光,看着手里还在发烫的寒玉珠,突然觉得,那些在囚牢里熬过的日日夜夜,那些注射药剂时的撕心裂肺,好像都有了意义。
“以後……我该怎麽办?”他小声问,语气里带着点茫然。他除了在实验室里被当作容器,什麽都不会,甚至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该如何生存。
云霄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很轻,带着珍视的温柔:“跟着我。”
三个字,像颗石子投进夜雨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他看着云霄转身往竹林外走的背影,玄色衣袍在月光里轻轻摆动,像只展开翅膀的鸟。
他攥紧手里的寒玉珠,快步跟了上去,踩在对方的影子里,一步,两步,像要把这五年缺失的阳光,都从这个初见的夜晚里,一点点找回来。
竹林外的空地上,有间小小的石屋,屋顶冒着淡淡的炊烟。云霄推开门,里面的石桌上摆着两碗热粥,还有一碟咸菜,冒着腾腾的热气。
“先吃点东西。”云霄把他拉到石凳上坐下,递过一双筷子,“以後,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夜雨捧着温热的粥碗,看着碗里自己的倒影,突然笑了。窗外的月光落在他颈後的羽翼印记上,泛着淡淡的红光,与云霄颈後的金色印记遥相呼应,像两株在暗夜里悄悄缠绕的藤蔓,注定要在往後的岁月里,长成彼此的模样。
很多年後,夜雨还会常常想起那个夜晚。想起黑木崖的雨,想起竹林里的月光,想起云霄掌心的温度,还有那句让他记了一辈子的“别怕”。
原来有些相遇,从一开始就写好了结局。像羽翼找到了风,像生命树扎下了根,像他终于在漫长的黑暗里,等到了属于自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