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还未散尽时,龙袍上的金线已在火光里晃得人睁不开眼。
皇帝萧承煜扶着船舷下跳板,玄色十二章纹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腰间的龙纹玉牌撞在船钉上,出清响——那是沈璃前世在刑场最后一刻,从太子披风里扯下的半块玉的原主。
原来当年太子私通外敌的密信,用的竟是帝王信物。
"沈姑娘。"皇帝的声音裹着潮雾,比御书房里的墨汁还沉,"朕在御书房看了你三个月的折子。
从绸缎庄的火耗账,到漕运码头的盐引案,连林晚卿在胭脂铺埋的暗桩都挖得干干净净。"他停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目光扫过她腰间还在滴血的乌鞘剑,"可直到刚才,看见你烧叛军粮草时的眼神,朕才突然明白——你根本不是要毁东宫。"
沈璃的手指无意识攥紧绣着火凤的裙角。
前世皇帝批斩沈家的朱笔,此刻就悬在他腰间的锦囊里,她甚至能看清锦囊上金线绣的"天下"二字。"陛下想说什么?"她声音哑,像被砂纸磨过的剑刃。
"你是要把这摊烂泥里的规矩,全掀了。"皇帝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还凝着未散的硝烟,"林晚卿说你是疯妇,太子说你是祸水,可朕派去泉州的暗卫回来说,你和海商签的通商约里,写着商税三成归百姓。"他伸手摘下腰间的玉牌,抛给沈璃,"这半块,前世你扯走的那半块,在太子那儿。"
玉牌落在沈璃掌心时,她的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前世刑场的雪突然涌进眼眶——原来太子不是冷眼旁观,是根本没资格替她说一句话;原来皇帝不是看不见沈家冤屈,是在等有人替他撕开这层遮羞布。"陛下现在来,是要收网?"她把玉牌攥得烫。
"收网?"皇帝转身看向仍在燃烧的叛军粮草车,火舌舔着"萧"字军旗,"朕的网,早被你烧穿了。"他从袖中取出明黄圣旨,封泥上的"赦"字还带着御印的余温,"赦免沈氏满门罪责,归还产业田契。"圣旨展开时,海风卷着焦味灌进来,"但朕要你走。"
沈璃的睫毛剧烈颤动。
她望着皇帝眼底的倦意——那是批了二十年折子的人才有的倦,像浸透墨汁的纸。"走?"
"去南洋,去漠北,去任何朕的眼线到不了的地方。"皇帝将圣旨拍在她掌心,指尖扫过她腕间褪色的佛珠,"你这样的女人,留在京城,要么是朕的刀,要么是朕的刺。"他退后两步,龙袍下摆沾了港口的血渍,"朕老了,不想再养刀。"
谢无尘不知何时站到了沈璃身侧。
他望着皇帝腰间空了的玉牌位置,喉结动了动——那是皇帝最信任的暗卫才知道的,象征"特赦"的信物。"姑娘"他刚开口,就被沈璃抬手止住。
她低头盯着圣旨上的"赦"字,突然笑出声。
那笑声像碎在风里的银铃,带着前世在刑场没来得及流的泪:"前世我求半块免死金牌,跪在东宫门前三天三夜。"她抬起头,眼里的火却比刚才烧叛军时更亮,"这世我自己挣来的,倒成了离京令。"
皇帝没有接话。
他望着她间那支在泉州买的珍珠步摇——此刻珍珠上还沾着血点,却比宫里任何凤冠都耀眼。"三日后,朕的水师会送你出长江口。"他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对了,林晚卿今早自缢在东宫。
她留了封绝笔,说沈璃是我见过最像光的人。"
沈璃的手猛地一颤。
前世林晚卿把绣球砸在她头上时,也是这样的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
她望着皇帝的背影消失在船尾,突然觉得胸口憋了二十年的气,终于松了。
风暴在黎明前退去。
沈璃站在新换的船头上,望着水手们清理甲板上的断箭。
谢无尘抱着她的妆匣从舱里出来,匣面上还留着昨夜流弹的灼痕。"周典史的女儿今早送了糖人来。"他把个裹着油纸的糖凤凰放在她掌心,"她说沈姐姐的糖人,这辈子就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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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凤凰在晨阳里泛着蜜色。
沈璃捏碎糖翅时,听见港口外传来水师鸣笛——那是皇帝的船在示意启航。"无尘。"她转身看向这个陪她走了三个月的男人,"去把南洋十二岛的通商令给我。"
谢无尘从怀中取出那枚螭纹玉印,却没有立刻递过去。"姑娘要去哪儿?"他望着她身后的海平面,晨光正从那里漫上来,"真打算彻底离开?"
"离开?"沈璃把玉印按进他掌心,"我要带着十二岛的海图,去见质子新帝。"她指尖划过他手背的剑茧,"你说得对,北境需要人镇着——但不是我替朝廷镇,是我替百姓镇。"
谢无尘的瞳孔骤缩。
他终于明白昨夜她望着海平线时的眼神——那不是离开,是更辽阔的开始。"那我呢?"
"你?"沈璃突然笑了,把糖凤凰的残渣撒进海里,"替我看着京城。
等太子的烂账翻完,等林晚卿的暗桩清尽,等陛下的新折子批完"她转身走向船尾,裙角的火凤在风里展开翅膀,"等这些都做完了,你再来找我。"
启航的号角响起时,谢无尘望着她的背影。
朝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仿佛能触到海平线尽头的云。
他摸出怀里的佛珠,突然听见水手喊:"东南风转稳了!"
三日后,南洋的海风裹着咸湿的水汽,漫过泉州港的断墙。
沈璃蹲在码头边,看着两个水手把最后一箱火药抬上船。
她的绣鞋沾了新洗的海水,却没像从前那样皱眉。"损失清点得如何?"她问跟在身后的大副。
大副翻着账本,突然顿住:"姑娘,仓库最里面有个檀木匣,刻着沈字。"他递过来个蒙着灰的匣子,"像是您父亲的笔迹。"
沈璃的指尖在匣面上停了很久。
海风掀起她额前的碎,露出耳后那道极浅的疤——那是前世被林晚卿的簪子划的。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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