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行动慢慢吞吞,招呼服务员拿菜单,笑着问商越川:“小姑娘,你是中国人吧?”
商越川看着他胸口铭牌上的“MingyangZhuang”,莫名拘谨:“是的。”
庄鸣扬问:“我也是中国人,你来自中国哪里呀?”
商越川睫毛微颤:“浙江。”
她笼统回复省名。
庄鸣扬识趣地不再继续追问。
虽然餐厅装修绍兴味十足,但菜单,显然进行过本土化改良。
当商越川看到菜单上还有寿司丶乌冬面和炸薯条时,表情都扭曲了。
庄鸣扬解释:“餐馆以前专门做绍兴菜,法国人不懂欣赏,再不丰富菜单,我的餐厅得倒闭。”
为了维护绍兴菜最後的尊严,商越川捏着鼻子点了一份梅干菜烧肉套餐,同时朝蒋修飞眼刀,不准他点任何旁门左道的菜系。
蒋修无声勾了勾唇:“我和她一样。”
後厨混血帅气的年轻男生端着托盘上菜。他没穿餐厅制服,行动大大咧咧,庄鸣扬慈爱地摸了摸男生的头。
商越川一直盯着。
她冒昧地问:“老板,刚才的男生是……?”
“哦,是我孙子。”庄鸣扬说,“他在巴黎读大学,放暑假来看我和我太太。”
商越川愈发冷静。
庄鸣扬早已有家庭,就算他曾经给外婆写过信,也是陈年旧事。若现在提及,说不定得罪他夫人,还搞得他家庭不睦。
商越川有一肚子话想问。
你知道我外婆珍藏了你的信吗?
你和外婆交往过多久?
你为什麽撇下她单独去法国?
所有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
商越川当初下定决心来法国的契机,是因为在信中看到,寄信人说,我会在法国等你,一直一直等你。
出于某种浪漫主义的动机,商越川想知道,外婆珍藏心底一辈子的人是何模样。
用完餐,庄鸣扬适时出现,过来收碗碟。
他的手臂行动极度迟缓,仿佛拿不稳,商越川忍不住伸手托着碗碟底部怕摔坏。
“不碍事,我拿得动。”庄鸣说。
商越川收回手:“老板,你的手臂受过伤吗?”
庄鸣扬:“当年没来法国,在绍兴当小夥子,和人打架,没打得过。”
商越川:……
听着挺热血。
她试探:“你怎麽想到从绍兴来法国的?”
“还能为什麽,讨生活呀。”庄鸣扬洒脱道,“我以前在嵊州的越剧剧团负责搭舞台做道具,後来剧团生意不好,濒临解散,我反正在绍兴举目无亲,听同乡人说法国好赚钱,稀里糊涂就过来了。”
商越川:“来法国很早吧,那会儿还没成家呢?”
庄鸣扬似是回忆了片刻:“单身汉一个,没有成家。我刚来法国,在第戎找了份送货的工作,後来转行开餐厅,就是在开餐厅时认识了我的夫人。哦对了,她是法国人,但也会讲几句中文。”
庄鸣扬的叙述中完全没有李香期的影子。
商越川说不出心头滋味。
作为一个已婚男人,庄鸣扬确实应该不记挂初恋,也不该记挂自己曾写过那麽热情真挚的情书。
人的感情好短暂啊。
山盟海誓,百转愁肠,只要时间和距离足够久远,一切都会淡化。
商越川油然生出物伤其类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