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公主靠在床榻扶手上安安静静地看书。
和煦的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洒在她绸缎一样的秀发上,将她整个人罩上一层暖金色。
她手捧一本《三侠平妖传》看得津津有味。
看到要紧处,她总是紧锁秀眉,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看到轻松处,又会禁不住笑出声来,怕母後责怪,又将笑声压制在一个不大的范围。
“殿下!”她身边性子最活泼的小宫女,从外头匆匆回来:“打听到了。”
宁安擡起头,以手指做书签,将小说半阖起来。
小宫女凑在她耳边说:“礼部初选了七人,太後筛掉一个,皇後娘娘筛掉两个,剩下四个给陛下看过,容貌好的举止不够端庄,谈吐得体的又相貌平平,一个也不满意,全打回去了。
“如今满朝上下都说,陛下选驸马比选首辅还要仔细呢。”
宁安心想,这话的嘲讽之意连她都听出来了,哪是在说父皇选驸马细致,明明是诟病吕畴做首辅草率呢。
不过在本朝,选驸马的确不是件容易事,依照祖训,为了防止外戚干政,驸马只能从平民或底层官吏之家选择,且在尚主之後要卸职荣养,因此不但累世显宦的世家不会娶公主,普通人家读书好有能力的年轻人也不会。
毕竟十年寒窗功亏一篑,是多数人无法接受的。
因此本朝驸马丶宜宾大多有些“硬伤”,想找到人品相貌学问巨佳的人,根本难于登天。
皇帝申斥礼部官员办事不力,还动员在京的勋戚们积极举荐,他唯一的掌上明珠绝不能像其他公主一样,配一个粗鄙貌丑的土财主家的傻儿子。
璐王深受文官爱戴,这是人尽皆知的。因此皇帝特意将他叫到乾清宫去,让他一起留心妹婿人选。
回到王府,陈敬茂跟他的侍卫高泰在忙,他免了二人朝他行礼,默默坐在一旁。
宫里传出消息,陛下从国子监回来之後,接连两次提到一个叫做平安的人,还问吴公公“要是平安在,他会怎麽说?”
但因每次伴圣驾出宫的都是吴公公和锦衣卫,这些人口风一向很紧,不肯透露更多信息。
“莫非是卧龙凤雏那样的隐士高人?”
皇帝在意的人和事,璐王自然要加倍留心,如果有幸结识此人,不但可以为他所用,还能让父皇高看一眼,认为他有识人的眼光。
其实璐王真的想查,走访一下六部九卿丶天子近臣,很容易就能拼凑出此人的身份,可他偏偏不能这麽做,公然调查父皇欣赏的人,他是何居心?
要想营造慧眼识人的巧合,只能舍近求远。
陈敬茂倒是想了个办法,以寻亲唯由,行贿顺天府的户房书吏,帮忙从辖区内常住人口中找一个叫做“平安”的人,把姓名丶生辰丶籍贯都抄录了下来。
反正他的确有个亲戚叫陈平安,即便以後有人问起,他也有话搪塞。
结果那实诚的书吏直接给了个花名册。
高泰打开那道札子,越拉越长,越来越长,至少有他等身那麽高,嘴里咕哝着:“怪只怪这名字太俗,在大街上喊一声,狗都有回头的。”
陈敬茂笑道:“俗是俗了些,我有个远房侄孙也叫这个名字,你还别说,他父亲是国子监司业。”
高泰一下子瞪起眼来:“莫非……”
“那孩子才五六岁呢。”
陈敬茂是少小离家,哪里记得清南陈家的孩子各自几岁,陈琰进京後从未拜访过他,听说会试时被人陷害了,本想登门问候一下,可人家全然一副不想来往的架势,他这个做长辈的也不好“纡尊降贵”。
他说完,屋里的几人都笑了,五六岁的小孩儿,识字了没有?怎可能让皇帝另眼相看呢?
陈敬茂叫来两个王府官员帮忙,仔细分析这份名册。
“去掉家贫不识字的,十二岁以下的,六十岁以上的,再去掉在京的官员和女人。”陈敬茂问:“还有多少?”
两人直接将名册铺在地上,一番涂抹:“还剩二十二个。”
“陛下这段时间只去过国子监,有没有国子监的书吏或监生?”陈敬茂问。
一名官员看着名单惊呼:“还真有一个!刘平安,二十八岁,是个捐监生。”
“我这就去把他带来。”高泰起身道。
陈敬茂立刻拦住他:“连陛下都以礼相待的人,你怎可如此粗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