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颐在做梦。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里的世界一贯雨雾朦胧,看什么都罩着一层纱。仔细看也能看清楚,但仔细看容易醒。
漆颐睡得挺舒服,就没仔细看,扭了下脑袋,让头顶几座大山离开她的视野。
然后她看到了小胥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光彩。
漆颐知道这是在梦里。
因为不知从哪天起,小胥再也没这么看过她了。
小胥只有开始那段时间会用这种拿“仰慕”形容并不为过的眼神看她。
这样看着她,然后喊,小组长,小组长。
最早漆颐挺紧张小胥喊她小组长。
公司明令禁止彰显职级的称呼,一律称花名或者英文名。
小胥就喜欢这么喊,茶水间喊,非工作场合喊,加班到深夜转过身喊,把下半张脸藏进被子喊,把两人都蒙在床单里贴着耳朵喊。
后来漆颐也学会了喊公司明令禁止的小胥。不出声地喊,心里喊,小胥坐着她站着时喊,小胥和她面对面时喊。
但小胥很久没和她面对面了,从某天起,小胥的眼睛失去了光彩,她说话时小胥不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里的明亮笑意逐渐变成了怀疑、惊慌、挣扎、畏惧,还有,痛苦。
当小胥自己意识到这点,小胥不再看她了。
“……哎,活了活了!”
漆颐重新闭上眼,隔绝了周围乱七八糟的声音和影影绰绰晃来晃去的几张脸。
梦挺好的,她还想做梦。
她好久没睡过这么沉的觉了。
这梦挺好的,小胥在看她,眼里有光。
“……我去,怎么又昏过去了!”
胥则其也在心里骂了句“我去”,盛柏隽和孙丹她们围着,漆颐还能睁开眼眨巴两下,怎么到她这儿就跟大坝下闸似的,哐啷一下合上,再没睁开。
眼都睁开了,说句话呢,哪怕说个字,把好后面那个字补全了不行么穿山甲你快醒醒啊别就这么溘然……
阿呸。
呸呸呸。
孙丹三下两下铺开一张行军床,那瑞把漆颐放在行军床上。
不是每个炮娃胥则其都能叫上名来,孙丹胸前贴着「孙丹」标签。
“闪开都闪开,让人透点气啊。”
抄着大铁勺从二楼跳下来的大姐,坐实了大厨身份。
“别慌,让王大厨看看,王大厨兼拳馆医疗兵呢。”盛柏隽让别人别慌,自己俩拳头捏挺紧。嗯,钵大的拳头。
王大厨四十来岁,高高壮壮,臂展比胥则其长——比胥则其人还长,越过胥则其和盛柏隽,手搭在漆颐腕上。搭了一会儿,又去翻眼皮,听呼吸。
挺像回事的。
胥则其盯着王大厨鬓角哗哗淌的汗珠和号脉时分明颤抖的手指,理智叫嚣着“我不信我不信”,情感上勉为其难信了几秒,没问出“难道你真的想过下毒”。
主要是那大勺对着她,王大厨时不时拿余光瞄她,好像就等她口出狂言,拿大铁勺封她口。
王大厨一柄大铁勺不离手,举着大铁勺走完了切望闻的流程,转过头问胥则其:“这娃儿是不是好些日子没睡过囫囵觉了?”
胥则其摇头,摇到一半想起来去桃花小院那天,漆颐说“睡不好”。
“可能……是吧。”胥则其用“我跟这人不是很熟”的语气说。
“没啥事,睡着了。”王大厨说,花里胡哨地转了两圈勺子,拿勺子柄敲盛柏隽,“说谁下毒呢,我要有这百米投毒的本事,我早……”
“早就把跟你老娘对着干的餐馆儿整趴了是吗?”盛柏隽没好气地说,拿开王大厨的大铁勺,抵着她的肩膀低声问,“真没事儿?”
王大厨往回看了眼漆颐,“我看着是睡了。”
胥则其回头找手机,“要不打120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