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恒骤然清醒了过来,灵台一片清明,“你干什麽?”他错愕地盯着云舒道,“告诉我,你想干什麽?”
那支金钗距离云舒的脖子只有半指的距离,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薛恒拦了下来,云舒倒抽一口气,面无表情道:“想死。”
听到云舒说想死二字,薛恒从头到脚冷了下去。
他不敢想象,就在他沉醉于他二人的床|笫欢愉时,她竟是默默地摸出了一支金钗,对准自己的脖子,想要死在他的身下。
若这一幕真的发生,他该如何走出这段梦魇?
当日得知她跳崖的消息时,他虽震惊,伤心,更多的却是恨。恨她的执拗,倔强,恨她的不识擡举,恨她的善于僞装。想着若她真的死了,那便一了百了,将她的尸身送回滇州安葬不再管她,若她活着,便叫她生不如死,尝尝背叛他的代价。
可他狠不下心,只关了她两天便将她带回了京城。
他承诺了只要她安分守己,他便好好宠爱她,之前发生的事既往不咎,可她依然倔强的不肯低头,变本加厉地违逆他,抵抗他,甚至想在他的身下自戕!
简直岂有此理!
薛恒的心一点点平静了下去,身上的火却还在燃烧,他用力地箍紧云舒握着金钗的手,质问:“你就那麽想离开我?”
“是。”云舒细细喘着气道,“你再问我千遍万遍,我也是这个答案。”
“为了离开我,宁愿去死?”
“没错。”云舒道,“是你逼我的。”
薛恒冷嗤一声,“死了可就什麽都没有了。”他死死盯着云舒的双眼,“死了,会下地狱。”
云舒面无表情地回望着那双锋利的凤眸,“我宁愿下地狱,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愿意待在你身边,受你羞辱。”
薛恒漆瞳一抖,不甘却又恼怒地在云舒面上逡巡了一番後豁然起身,捡起外袍披在自己身上。
“上刀山,下火海?”他侧头盯着衣衫凌乱,半死不活躺在床榻上的云舒道,“好,我成全你!”
天空渐渐明亮,漫长的夜晚终于过去了。
清晨的阳光温暖而柔和,却无法消融绮竹轩内的冰霜。自昨晚後半夜就开始忙碌的下人垂着头站在院子里,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连接着绮竹轩院门到正屋之间的石子路上,堆满了碳火与各式各样的刀,碳火烧的正旺,刀刃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刺目的光芒,即便被阳光笼罩着,依旧散发出压抑恐怖的气息。
同样散发出压抑气息的,还有坐在房檐下的薛恒。
他双手捧着一只盖碗,恣意地坐在太师椅上,凤眸微眯,神色淡淡。墨发用银冠高束成马尾,换着一身飘逸的白袍,看起来神清气爽,全然不见昨夜宿醉归来的沉郁,只有上位者把控一切的傲然之气。
不一会儿,收拾整齐的云舒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察觉到身後的脚步声,薛恒轻轻道了句:“出来了。”
云舒脚步一顿,继而站在了薛恒的身後。
她面白如纸,一脸倦容,眼神冷得像冰一样。身上分明穿着件藕粉色的襦裙,却衬得脸色越发苍白,连头上的珠钗玉环都沾染上了一丝冷气,看起来阴森森的,令人害怕。
她身後,跟着文妈妈和汐月两个,她们俱是一副战战兢兢的表情,明明已经按照薛恒的吩咐将云舒装扮妥帖,却像没完成任务一样,生怕被对方发落。
待二人跟着云舒走出房门站在房檐下的时候,更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两股战战。
长刀,短刀,官刀,匕首,乱七八糟地堆放在一起。尚未燃尽的碳火散发着白烟,与紧紧相连的刀芒一起通向敞开着的院门,不止去向何踪。
汐月胆战心惊地去看文妈妈,文妈妈虽然看起来还算淡定,但紧紧抿着的唇角和皱起来的眉毛还是出卖了她慌乱的内心。
昨晚从卧房内传出的动静吓得整个绮竹轩的吓人都没敢睡觉,打砸的声音,拔步床剧烈摇晃的声音,衣柜崩裂的声音,以及女子痛楚的呻|吟。她们守在门外,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生怕卧房的门一开,擡出来的会是云舒的尸体。
结果先出来的人是薛恒,他当时面色阴沉地像修罗,随即唤来左达和左英,吩咐了一番後命她们去伺候云舒,特意嘱咐要将她打扮的漂亮一些。
当时云舒被薛恒折腾的只剩半条命,坐在梳妆台前一直在发抖,她们小心翼翼地给她梳妆打扮,看着夜幕渐渐散去,东方既白。
太阳是出来了,却比夜晚还要冷。
“世丶世子,这是什麽意思。”汐月下意识地扶住了云舒,壮着胆子道,“这些东西,瞧着就令人害怕。”
薛恒一哂,背身坐着与云舒道:“你的奴婢说害怕,你呢,怕麽?”
云舒一言不发。
薛恒讥诮一笑,继续道:“想要上刀山,下火海是麽?我成全你,只要走过了这条路,我就放你离开。”
云舒闻言微怔,缓缓擡起双眼,看向那条铺满尖刀和碳火的路。
她目光涣散而冰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上去有些魂不守舍,却不见任何惧怕之意。
她不害怕,汐月却怕的要命,她紧紧拉着云舒的胳膊道:“世子,不可呀!夫人的身子本来就不好,在刀子上走一遭,在炭火上滚一遭,事後还有命活吗?世子要三思啊!”
文妈妈看了眼云舒,亦替她求情道:“世子,虽然有错当罚,但这样的惩罚,似乎重了些。”
薛恒呼吸一沉,停顿片刻後说道:“董云舒,这是你最後的机会,你可要想清楚。”
“只要你肯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你若仍执迷不悟,我亦不会再纵容你,走过此路後,即便你死在我面前,我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世子,不要啊!”汐月松开云舒的胳膊,急得去晃太师椅,“世子,你就饶夫人一回吧,刀子割在肉上,会痛死啊!”
薛恒无动于衷,低着头,冷漠地把玩着手中的盖碗。汐月劝不动薛恒,便去劝云舒,“夫人,夫人,你去跟世子认个错。世子一向宠爱你,一定会宽恕你这一回的!”
“夫人,夫人你不要糊涂行事啊!”
汐月一边劝一边用力摇晃着云舒的身体,想要将她晃醒似的。然而此时的云舒是那麽的清醒,她轻轻握住汐月的手,对着她笑了笑,进而松开她走到薛恒的身旁,“你说话算数?”
薛恒原本松弛着的眉目一震,继而冷冷地道:“自然算数,只是,你要想想清楚。”
云舒哂笑,她已经想的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