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贵妃绣了两针,擡头打量了打量云舒,“感觉你的眼神寒冽了许多,是过得太辛苦吗?”
云舒笑笑,拢了下身上的银雀裘道:“与贵妃娘娘相比,也不算太辛苦。”
纯贵妃莞尔,凤眸微微斜上一扬,自嘲地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做这人上人又有什麽好的?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
云舒默了默,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肚子。
今早,文妈妈给她穿衣服的时候提及,她已经开始显怀了。
她自己也隐隐约约感受到了胎动,仿佛肚子里装着条小鱼,时不时在里面游来游去。
纯贵妃盯着云舒的手,一下子反应过来,“你……”
云舒慢慢松开手,点了下头。
纯贵妃瞳孔放大,放下手里的绣活道:“他知道吗?”
云舒黯然,“不清楚。”
纯贵妃沉默片刻,叮嘱,“保护好你的孩子。不要像我一样,困在这冷宫里头,连太子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闻言,云舒忙安慰纯贵妃道:“贵妃娘娘放心,太子有怀公子照料着,一直很安全。我刚刚也去看望过他,若我猜得不错,太子大概是被人下了毒。”
“毒?”纯贵妃目光一冷。
“对,毒。”云舒道,“宫里的太医不能用了,我会带外面的人来给太子医治。”
“有劳你了。”纯贵妃涩然道,“但太子身子一直不好,且心性太过纯良,即便被人害了,也没有还手之力。皇位对他而言,简直是夺命符。”
云舒深深看纯贵妃一眼,“贵妃娘娘也相信太子是被冤枉的?”
“这是自然。”贵妃面带嘲讽,“他们说,太子是为了我而准备起兵造反,我却知道,太子根本没有勇气做那样的事,若他真敢造反,我反而会觉得欣慰。”
“但事实是,有人仿造了太子与镇北将军的往来文书,说他们密谋造反,意图弑君杀父,夺取皇位。”云舒道。
纯贵妃哂笑着摇摇头,“这样的鬼话,连鬼都不信。”
云舒叹息,“是啊,听起来就觉得荒谬,偏偏皇上信了。”
纯贵妃拿起绣架,在公鸳鸯的尾巴上绣了几针道:“皇上只相信他愿意相信和想相信的。这恰恰说明,皇上早就想废了太子,并将英国公府连根拔起。”
“可是为什麽呢?”云舒不解道,“难道废黜太子,冤杀功臣,便是皇上想要的?”
“皇上只在乎他手里的权利,谁威胁到他的权利,他就要除掉谁。”纯贵妃换了根绣线道,“这些年,英国公府势大,朝廷几乎快要成了他的一言堂。皇上一直不喜欢他,我提醒了他许多次,他就是不听。这下好了,皇帝抓住了整治他,整治英国公府的机会,岂会放过。”
云舒愣了愣神。
纯贵妃口里的他自然是薛恒。
“那咱们都不能活了。”她凉笑道。
纯贵妃一哂,“谁说不是呢。”
云舒沉了脸,“可我即将要当母亲,不想死。”
纯贵妃一针扎在自己的手指上,看着云舒,幽幽道了句:“这个简单,让皇帝死了,咱们就不用死了。”
血珠迅速染红了白绸,纯贵妃二话不说,用剪子将即将修好的刺绣剪了,扔在地上,重新拿起一副绣架道:“冷宫太冷了,会冻坏了你的身子,让你生病的,为了你和他的孩子,还是早些回去吧。”
云舒望了望地上那对未绣成的鸳鸯,又看了看若疯似癫的纯贵妃,起身福了福道:“那云舒暂且退下,改日再来看望贵妃娘娘。”
“好。”纯贵妃头也不擡,专注地绣手里的鸳鸯去了。
陈旧的宫门卷起泛着潮气的尘土,很快,那道纤瘦袅娜的身影便不见了。
纯贵妃慢慢擡起眼,对身边唯一的吉嬷嬷道:“把我宫里的那把焦尾琵琶送给她,她要是不收,就说那是我给她未出世的孩子的礼物。”
“是,娘娘。”
纯贵妃笑笑,继续绣鸳鸯去了,偏偏殿门打开,大太监敬忠慢吞吞走了进来,声音尖细地说道:“贵妃娘娘,皇帝陛下有请。”
纯贵妃置若罔闻。
“贵妃娘娘,陛下在养居殿等着您呐。”敬忠道。
纯贵妃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听见了。”
她慢慢放下手中的绣架,简单梳妆打扮後,带着吉嬷嬷去了养居殿。
一进寝殿,便瞧见了跪在龙榻前嘤嘤哭泣的福贵人,纯贵妃越发心烦,走过去道:“福贵人,你怎麽哭了?是陛下不好了吗?”
福贵人擡头一瞧,发现是纯贵妃来了,立刻退了出去。皇帝笑着朝纯贵妃招招手,“不必请安了,在朕身边坐下吧。”
纯贵妃坐下道:“陛下怎麽想起臣妾来了?是福贵人伺候的不好吗?”
皇帝睁着浑黄的眼睛,迷恋地望着容颜倾城的纯贵妃道:“福贵人伺候得再好也不如你,朕心中,贵妃永远是无可替代的。”
纯贵妃抿唇一笑,“是吗?”
皇帝不置可否,道:“那麽在贵妃心里,朕是否也一样重要。”
纯贵妃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
“当然?”皇帝笑笑,“好一个当然。贵妃啊,朕近日来总是想起以前的事情,想起你刚刚进宫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