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愿意收养陆临渊,但被魏海棠请求,只得寄信给陆长清,未曾收到回信,便以为是陆长清不想面对,所以草草带走陆临渊。”
“你也并不想当儒宗掌门,但儒宗那时候元气大伤,峰主盼望你挑起大梁,你顺着他们的心意,登上了掌门的位置。”
“徐潜山,你安于现状丶固步自封,做儒宗掌门这些年按部就班丶乏善可陈……你总是操心太多,做了事情又总觉得自己做错了。”
自从见到魏危之後,徐潜山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他问:“怪我?”
魏危:“怪你。”
魏危当然可以这麽说。
徐潜山一直知道,自己比起那些早早离开的故友,实在是不值一提。何况这些年他不曾做过什麽,继而错过太多事,这已是天大的过错。
然而他忍不住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徐安期在他这麽自暴自弃时,卸了太玄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告诉他,师兄,你性格沉稳丶心思缜密丶谨言慎行……同行人之中若是没有他,是没有办法周全的。
剧烈的咳声嗽打断了回忆,徐潜山捂着嘴巴,好似胸口的骨头都在跟着震颤,不过片刻,他的手指收紧,等停下来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擡袖擦干净嘴角的血色,身形愈显苍老。
确实是我的错。
徐潜山在心里想。
魏危:“但我并不该指责你。”
“……”
徐潜山的神情産生了一瞬的空白,他擡起眼来,似乎有些不明白。
魏危看向他,徐潜山听见她慢条斯理丶平静如水的声音。
“因为与你同生共死丶与你度过那些时光的是徐安期他们三人,不是我。”
“你的朋友不会怪你。”
“……”
这句话像是一团烈火堵住了徐潜山的喉咙,徐潜山眨了眨眼睛,一瞬间仿佛在魏危的那双眼睛里看见了什麽。
陆长清挂着笑意道,世有潜山,然後才有徐安期。
魏海棠喝下一口酒道,你的本事其实比你想得还要厉害。
徐安期一遍一遍说,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兄。
温热的眼泪落在手背上,也许是时间真的过去太久了,二十年的岁月冲淡了那些浓烈的丶很远的东西,就算是哭,徐潜山也只是坐在原地,惘然静静。
那些故人勾肩搭背,欢笑着,打马越过草原,越过山川,紧紧追着,又逐渐分开,回忆永远停留在了最後一次见面时。
徐潜山沉默好久,最後才叹息似地开口:“但我快死了。”
相隔这麽长的时间,就算是故人侥幸还活着,他们也只能在泉下相见了。
魏危:“你现在还活着。”
徐潜山目光似一簇将息未息的火:“巫祝想要我做什麽?”
“我想告诉你当年的一些事情。”魏危道。
她拿出一封从百越带来的帖子。
年代久远,即使保存得当,纸张也不免陈旧。
帖子上头盖着属于魏海棠的印章,一角写着百越时令,与中原的时令换算,大概是如意五年。
魏危:“我母亲与徐安期在靺鞨进军中原之後,披星戴月赶往战场。来到荥阳时,徐州援军未到,靺鞨刚刚拔寨前往青城,而荥阳城中已不见一个活人,我母亲从死人堆里找到了那封君子帖,带回了儒宗。”
徐潜山点头:“不错。”
魏危:“你们中原也曾疑惑过,靺鞨擅长以雷霆之势千里突袭,不耐久战。而荥阳有天险,又有孔氏夫妇机敏果决。守城之战虽然惨烈异常,却远远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为何偏偏在七日後城破人亡?”
徐潜山微微一愣,忽然明白魏危手中陈旧的帖子,就是徐安期与魏海棠当年查出来有关荥阳城破的真相。
与魏海棠最後一面,她说徐安期正在查一件事,阴差阳错不得见面。
魏危垂眸:“荥阳城破与二十二年前百越与兖州的那场混战也有关系。”
徐潜山毕竟在儒宗当了掌门二十多年,闻言立马反应过来:“靺鞨?”
魏危声音平静:“而兖州那场百越与中原的混战,起因就是边境忽然生出的瘟疫,百越人毫发无损,可中原人却一个接一个倒下,难免叫人觉得是百越人捣鬼。何况在你们眼中,我们百越野人会些害人的巫术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