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样平静地回望这位年轻的天子近臣。
半晌,陆临渊蹙眉:“孔山骨,你对魏危似乎还不够信任。”
孔成玉:“……”
陆临渊叹气,似乎觉得解释这些事情有些麻烦:“在孔先生看来,这些年我灭心灯做表率,去百越挑战巫咸……并不是因为儒宗弟子才去做的。先生觉得我与儒宗的情义太过浅薄,如今有了百越血脉,魏危又与我亲近,他日我心怀不满,夹在其中,百越与中原容易心生罅隙。”
孔成玉很细微地皱了一下眉头,似乎想说什麽。
“如先生所想,我对儒宗并无留恋。徐潜山也好,三十二峰也好,青城荥阳也罢……我其实都不在乎。”
“不是因为心有怨恨,而是不太记得了。”
陆临渊在思齐峰被关押的那些日子,回忆他见到魏危之前,作为儒宗弟子的前半生,忽然发现那些苦痛的记忆其实已经模糊不清,就算有怨恨,也如无根浮萍,显得飘忽不定。
血缘丶亲情丶过往……于陆临渊而言都轻若浮尘。
唯有一个念头在心头萦绕不去。
如果不是徐潜山受魏海棠所托,将他带到儒宗,又一手将他打造成儒宗的试剑石,他与魏危还会见面吗?
他还能与魏危同行,在江湖寻一个江湖第一吗?
陆临渊的眼神太执着,太纯粹,任何一个对他心有怀疑的人似乎都会在这样的目光里败下阵来,然而孔成玉只是看着他,审视着。
风飒飒吹过,陆临渊停下脚步,擡头看高他几步台阶的人:“孔成玉,我在乎的只有魏危,其他的都不重要。”
“……”
摒弃因为立场带来的怀疑,在这一刻,孔成玉似乎感觉到了什麽她不曾在孔氏见过的东西。
……
……
陆临渊送孔成玉到明鬼峰便告辞回头,孔成玉眼看着他转身离开,指尖轻点着腰牌,揉拈着他这一路上的回答。
身侧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他就是陆临渊?果然和传闻中说的一样。”
孔成玉转过头去,见姜辞盈提着绢灯立在石阶上,暖黄的光晕映着她眉目如画。
那灯影里浮动的温暖气息,丝丝缕缕化开了孔成玉周身凛冽,仿佛将她重新裹入这烟火人间。
孔成玉垂眼,低声道:“母亲。”
“我是等你等得久了,所以出来看看。”
姜辞盈按住孔成玉的背,轻笑的震动从後面传来。
“成玉,你与他说了很多话。我知道你从不浪费心思在无关的人身上,他身上有什麽你想知道的事情吗?”
孔成玉颇为冷静地分析:“他与百越巫祝在一块,眼下靺鞨异动,或许不会如何,但他日——我怕他有怨与恨,或许会对中原不利。”
姜辞盈只是笑:“所以,你问的结果如何呢?”
“……”
若是当年那个还会因嫉妒而辗转反侧的孔成玉,此刻定要恼恨自己的多疑;若是尚未踏入官场的孔成玉,或许会为这般步步紧逼而愧疚。
但此刻的尚书左丞只是轻轻颔首,接过母亲手中的灯盏,转身步入明鬼峰深处。
“……他会是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