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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惟深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
尤其寄住在别人家里,就会给人添最大的麻烦——这个道理在他童年寄住姥姥姥爷家时就总结出来了。
给别人添麻烦了,他应该给予对方“回报”。譬如他放学回家要帮忙洗碗,期末考试要取得好名次,当作给姥姥姥爷的回报。他也应该给予姜然序回报,但他不知道姜然序想要什麽,他要去口腔门诊消费,每月要支付一万元费用,对方都不甚感冒。
对于想不明白的问题,与其耗在原地,不如先搁置一旁,没准哪天就顿悟了。
後半段婚假,孟惟深专心于毛坯房改造,工程一人全包,没给姜然序添麻烦。
室内还算好布置。没买着合适的床,卧室填入原木立柜,充当储物间;客厅铺满爬爬垫,架上玩具滑梯,充当狗狗乐园。
露天院子荒废太久,原先只铺了层单调的大理石地砖防扬沙,他的改造费了更多心思。
为防止狗狗越狱,孟惟深给院围栏缠了层坚硬的铁丝网。秦始皇当场对铁网宣战,啃得满脸口水,也没能咬断一根铁丝,悻悻溜了。
狗尿烧草坪,他紧贴围栏摆放一圈花圃,里边铺假草坪。隔壁种的苹果树也发了嫩芽,几绺开白花的树枝探进来。有绿色点缀,院子总算像院子了。
秋千和狗屋都是网购,到手时只收到一堆零碎的木棍和图钉。他按照图纸还原了物件本身的样貌,搁置在透明雨棚底下。
他预留了一块位置,以後打算修小水池,放几尾皮实的草金鱼。人获得观鱼的闲心,狗获得玩水的趣味。
前两天姜然序还有兴趣旁观他的施工进程,搬了条藤椅,支在雨棚底下。间或和他闲聊:
“晚上想吃什麽?”
“KFC外卖吧。”
“喝点东西吗?”
“铺完草坪再说。”
“秦始皇一直在啃你刚铺好的草坪,能不能把它锁屋子里去?”
孟惟深终于从花圃里擡起头来,准备出警抓狗,但眼见秦始皇离草坪远着呢,反倒一直在姜然序的腿边扑棱,屡次蹦到对方膝上去,屡次被扒拉下去。小狗似乎把往返蹦跳当成了游戏,蹦得越发起劲了。
既然小狗没有破坏草坪,孟惟深就放心了。继续埋头赶工。
身後传来一声咔嚓的震响。原来姜然序收起了藤椅,自顾自回屋了。
姜然序没享受完整的婚假,便称收到谭主任的出诊安排,回医院伺候歪牙幼崽和焦虑家长去了。独留孟惟深给院子装修工程收尾,累时就和小狗玩丢球游戏。
两人到睡前才见上面,保持着和谐而生疏的室友关系。
孟惟深拼接户外狗屋那天,也不知哪块木板出了差错,屋顶漏出一条手掌宽的缝隙。他只好将整个狗屋拆卸重拼。
天色渐晚,隔壁家中飘来焖猪蹄的香味,提醒他已近饭点。屋檐挂的灯球忽而亮起来,仿佛明月坠落在院里。秦始皇也化身迷恋月亮的天狗,发出一串快乐的狗吠。
孟惟深的思绪也飘远了。他闻讯掉头,发觉屋檐底下多出一个人影,是姜然序。
姜然序浏览一番他翻新过的院子,晃了晃秋千的绳索,确认牢靠,才坐上摇椅。身形随绳索晃荡起来,边界模糊,仿佛一道月的影子。
某种膨胀的东西,堵住了孟惟深的头脑。他只吐出句废话:“你下班了。”
姜然序“嗯”了声,问他:“累吗?”
“不累,很放松。”
孟惟深没说谎话。只要不用面对满屏幕的代码,不用处理高深复杂的人际关系,就很放松。
他偶尔认为自己应该去干体力工作,比如汽车维修或者家具木匠。但孟立蓉可能会疯掉,除非木匠也能拿到省里的大编制。
姜然序仍建议道:“休息一下吧,我们出去吃晚饭。”
孟惟深顺从对方的安排,放下螺丝刀,进屋洗手。
他折返回来时,姜然序仍靠在秋千的摇椅。他刚路过,对方顺势将他往身前一拽。
毫无防备地,孟惟深险些跌在对方腿间,好在他及时拽住了绳索。秋千重新晃荡起来,他感到轻微的头晕。
“伸手。”姜然序说。
命令不是布置给秦始皇的,而是布置给他的。孟惟深在口腔门诊形成的服从习惯还未改变,乖乖伸出了右手。
姜然序掐住他的手腕,将酒精湿巾铺在他的手背,细密的寒意刺入了皮肤。
姜然序专心盯着他的右手,替他仔细擦拭一遍皮肤,从手背到每只手指。力道刚刚好,没有拽下他无名指间的戒指,“我想了想,我们现在这样的关系是不行的。”
孟惟深茫然道:“我们现在是什麽关系?”
姜然序擡头扫他一眼,“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的关系太生疏了。到时候怎麽能骗得过你妈妈呢?”
“那该怎麽办?”
“我们应该表现得更亲密一些。”姜然序放过他的右手,轮到另一只手,“尤其是你,太容易露馅了。你需要提前学习一下,如何跟我扮演好同性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