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
两人偷偷摸回了千禧帐中,可算能放开嗓子说话了,帐中几张小床,千禧拖了一床与她的床并排,拈着被子有些难受,“这被子很多人睡过吧,都快酸了……”
江祈安闻言,便开始脱衣裳,“你盖我的衣裳,将被褥搭在上面,就暖和了。”
千禧觉得也好,但她不想江祈安也盖那脏脏的被子,便把床拉近了许多,“你衣裳大,可以一起盖。”
江祈安:“……”
他什麽话都不敢说,直愣愣地躺上去,双手规规矩矩搭在腹部,躺得直挺挺的。
千禧将衣衫展开,把脏兮兮的被子搭在了腹部,如此既能保证干净,又能保暖。
她也躺下去了。
嗯……然後意识到了不对。
但好像全都是她主动要求的,现在撵他走是不是不太好?
二人一时无话,纠结了片刻,千禧索性放宽了心,哪儿那麽多讲究,能睡一觉就睡一觉。
衣服上的柑橘味道比起白日里淡了,有泥土味儿。
是风尘仆仆的味道。
她脑海里有了画面,“江祈安,武大哥在军营也是过的这种日子?”
江祈安一直绷着的嘴角缓缓舒展,“嗯,或许比这边还苦。”
“我托人问过,一开始征走他的是前朝朝廷,准备派去西北凉州打达鲁蛮族,到那边有千里之遥,半路遇着国变,被梁国军队编收,他那时应该不知道梁国会胜,把梁国军队当做叛军。”
“後来他们军队不甘成为叛军,在一个将领的号召下,投奔了青州军,後来就没查到他的消息了。”
“这一路来来回回,少说奔千里奔袭,该吃的苦,都被他吃尽了。”
江祈安柔声说完,就听到她在隐隐抽泣。
他默不作声,思念之情她应当没处诉说,只静静等着。
“青州现在归朝廷管吗?”千禧鼻腔被堵住了,鼻音很重。
“表面上是,但实际上朝廷的手伸不进去,光知道他们富庶了。”
千禧泪光盈盈,望着漆黑一片的帐顶,“武大哥是个侠义的人,我本来以为他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至少像爹爹一样,能有所建树,能奔着前程去。”
“可他那麽年轻……”
却阴差阳错死在了这一场混沌的国难里。
“他本该幸福一生,阿娘可疼他了,我们又是新婚,爹爹是也是世间难见的爹爹,怎麽他就一点也享受不到呢?当真是命运弄人吗?”
江祈安越听越不对劲,她说得就像是武一鸿死了一样。
虽然他怀疑过,但绝不能说出口,更不能生出半点这样的念想。
这是人最基本的良心了。
千禧心里忽然涌起巨大的悲伤,从四面八方来,裹挟着暴风与冰刀,挟制得她喘不过气。
“其实那年他走後的第三个月,我就诊出了喜脉,也不知究竟为什麽,孩子就这麽莫名其妙地没了……”
“那天流了好多血,我在路上疯了一样跑,我想找大夫,找大夫救救我的孩子,可是那天的路好像变长了,我怎麽跑,怎麽跑,都到不了诊堂……”
千禧哽咽得有些说不出话。
江祈安已然半撑起身子,眉头紧锁,想要安慰她,却手足无措。
“醒来後,我就知道孩子没了……”
千禧说完这句话後,风雨骤歇,沉重的呼吸渐缓。
她躺着,极其平静地开口:
“江祈安,你说我……是不是克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