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祈安才不会骗人呢。
这些日子来,千禧常去听舒念芝唱曲,自那夜她唱了曲百业歌後,耳目一新的曲调吸引了不少客人,这些人里有人听个乐呵,有人仍旧带着批判审视的态度,却也有人真心喜欢歌曲,以及表演的舒念芝。
争端,有时带来的是人难以料及的火热。
在各种推波助澜下,千禧看见任遥在人群中振臂高呼,“我们不要整日听哀歌,唱点喜乐怎麽了?”
“人对蝼蚁是俯视,以为蝼蚁整日庸碌仅仅只为了饱腹,可曾有人想过,蝼蚁也背负着与天命抗衡的使命!”
“更何况,百姓并非蝼蚁,他们同样讲人话,食五谷,喜怒哀乐,牵挂祈盼,如此生动鲜活,你却道他们可怜!这是侮辱!”
“整天把自己当悲天悯人的神,何曾有人去看看百姓到底怎麽过日子?”
“他们需要的是你们这群士人的怜悯吗?”
“不是!”
“他们需要的是看见,是尊重!”
千禧为她的高呼震颤,天地浩大,她就该站在世界中央。
几日後,任遥以逍遥郎的名义写了一篇文章《论天下美味》。
文章里着重写了五谷粮食,天下一者,当属岚县的珍珠雪霜米。
珍珠雪霜米是千禧现起的名,因为那米实在太白了,又圆润饱满,漂亮得不像人间能种出来的大米,是天的恩赐。
文章刊印後,在街头巷尾总有文人墨客传阅,更让人惊喜的,是吸引了不少商人,商人敏锐,有利可图的味道,让不少人在这年关之际,已经率先向岚县动身了。
那些墨守成规的贵族士人如何能控制住千千万万张嘴,如何能抹杀那实打实的成果与利益。
于是在腊月中旬,千禧等来了一个人,皇帝萧臻简轻装简行,只带着几个随行侍卫,万分低调来到千禧的下榻之处,低调到千禧以为他是骗子。
千禧站在萧臻简面前,惊愕一瞥,还是选择先跪下再说,萧臻简忙道,“不必行礼,赐座。”
千禧并无实感,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讪讪道,“好……多谢陛下。”
萧臻简打量着她,从前他并不知此女与江祈安的关系,错配了婚姻,从那以後,江祈安就不再对他好好讲话了,说话总是夹枪带棒,阴阳怪气,如今见到此女,心情复杂。
萧臻简坐下後,慢悠悠饮了口热茶,斟酌开口,“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千禧面对这个问题时犹豫了,婚是他赐的,说不是杨玄昭的会不会让他颜面无存,她有求于人,只得硬着头皮答,“是安国公的……”
萧臻简眉头微皱,“那你与杨玄昭成婚後,夫妻恩爱?”
千禧:“……呃,托陛下的福,还挺好……”
越说越没有底气,生怕皇帝觉得他们感情好,觉着自己赐下了一桩好婚事,可不说,那就是对皇帝不满,左右不是人。
“那你与杨玄昭如此和睦,为何又千里迢迢来为江祈安说情?”
千禧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紧张不已,她一直没敢看面前的人,只是他说话时不免透露出威严,弄得千禧不知该如何稳妥体面地回答。
萧臻简听出了她言语间的颤抖,发问更为犀利了,“你是江祈安感情甚好的姐姐,身怀六甲却愿意顶着风霜为他奔走,可肚子里又是杨玄昭的孩子,亲上加亲,朕如何敢放了江祈安?”
千禧忽然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他好像并不希望亲上加亲,那他还赐婚!搞得大家都难受!莫名其妙!
千禧虽然怨,可不敢说,却也想赌一把,她开口道了歉,“请陛下饶恕民女欺君之罪,民女腹中并非安国公的孩子,而是江祈安的骨肉。”
萧臻简闻言,淡淡勾起嘴角,“哦?那你为何要欺君?赐婚是二月份的事了,你怀孕不足十月,算时间这孩子是赐婚後的有的,是不满意朕的赐婚?杨玄昭说你们两情相悦,早已私定终身,他长得像你那亡夫,朕还想着是天赐良缘。”
千禧甚至想翻白眼,心里怨了八百遍,本身就不满意赐婚,难道还想自己夸他一通吗?
天威难测啊,这点道理千禧还是懂得,她不得已低头,“不,陛下肯为民女亡夫追封爵位,还考虑到民女的名声,赐给民女这样好的婚事,民女感恩戴德。”
“但你并不愿嫁杨玄昭,不然又怎会有江祈安的孩子?杨玄昭当时说他长得像你那亡夫,你们两情相悦,早已私定终身,朕还想着是天赐良缘呢,可惜,竟是阴差阳错促成孽缘。”
千禧为不可见地叹息,还得想着法儿替他找补,“安国公的确与亡夫武一鸿相貌相似,只是私定终身有些……模棱两可……”
“那意思是杨玄昭故意欺瞒朕?朕蠢不可及,被他骗了?”
“不不不!是安国公他误会了!”
“误会?”
“嗯!”千禧擡眸与他对视一眼,又慌忙移开目光,“我是对安国公说过他相貌与我的亡夫相似,多看了他几眼,他便想岔了,以为民女对他有意,他这才请陛下赐婚,阴差阳错……陛下爱惜子民,怜惜功臣,这婚事算不得错,是民女行差踏错,才与江祈安暗生情愫……”
萧臻简闻言沉默片刻,蓦地轻笑两声,“原是如此!呵呵呵!”
“弄清楚就好!那你以後想跟谁过?”
千禧眨了眨眼,小声道,“民女想与江祈安过……”
“那好!此番事了,你便寻个由头,与安国公和离。”
千禧登时亮了眸子,“真的?陛下允我和离?这不算辱没皇家颜面?”
“杨玄昭婚後苛待妻子,与皇家有何干系?朕总不能看自己的子民嫁了个不着调的丈夫,视若无睹!那岂不是成昏聩之君了?”
千禧闻言,简直喜上眉梢,“陛下乃圣明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