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相顾无言片刻,长孙知非起身,将装着虾炙的食盒向她推近。
李惜愿声音微弱,道了声谢谢嫂嫂。
她沉默着夹了一筷入碗,耳旁李世民久久不曾开口,只闻见不远处箸盆的撞击迸响,以及细微的食物咀嚼声。
“你——”
斜瞥李世民按捺不住张口欲斥,长孙知非视他一眼,于是单音节词才出,蓦然又止。
“阿盈莫害怕,你出走之事阿翁并不知。”闻长孙知非和善话音,李惜愿心稍稍放回胸腔,“阿盈可否告诉我与你哥哥,为何一声不吭就往外跑?”
“我……我去找弟弟。”知道当下不用再隐瞒,她索性从实招来,“大哥不重视他的安危,未把弟弟带回来,我就只能自己去找他了。”
长孙知非与李世民对视了一眼。
李世民按了按抽动的额际,耐下性子,终于发话:“我虽事务缠身,派几个人去接小五便是,何劳你一个小姑娘。”
李惜愿擡头,哀怨地视向他:“连亲哥哥都不带弟弟回家,别人更靠不住。”
她复低首:“我只能相信我自己。”
“那为何不将你行踪提前告知于我?”
“若告诉了你,你是绝对不会同意我去的。”
这倒是实话。李世民倏而软了声气。
李惜愿将箸筷搁于瓷枕,伴着清脆一声撞鸣,憋了一整日的眼泪哗然夺眶而出:“小五是我的弟弟,我不能不管他,他一个人留在河东一定很孤单,他是我们的家人……家人,一个人也不能少。”
手背抹满眼角流溢的灼热水珠,她伏在案角,喉咙接近抽噎:“他要是出了事,母亲会多麽伤心……我不想看到母亲难过,她对我这麽好,我舍不得她伤心难过。”
“阿盈休哭,我们再好好商量。”
“莫哭了,哭得我耳朵疼。”李世民叹了一息,视着长孙知非轻抚她脊背温声安慰,酝酿已久的严厉措辞在齿间来回碾磨数次,终是咽回喉中,未再责怪。
然而嗓音听来依旧刻板:“这次你冒然出走之事,我会帮你向阿耶隐瞒,全当你年纪小性子急。但是——”他擡高音调,“下不为例,否则我定不饶你。”
李惜愿闷闷地趴在桌上,一句不回,视线紧紧垂地,听着他足步渐渐踱向远处,良久不闻声息,似乎已经回房。
原来之前看错他了,还以为他多麽善心洋溢,究竟也是个铁石心肠之人。
天底下男人都一个样,果然都指望不上,她在心底默默抱怨。由于哭得浑身疲乏,索性半躺着靠墙不愿动弹,开啓装死。
片刻之後,沉笃脚步声再次临近。
一件包袱迎面甩过来,她结结实实抱个满怀,随着动作的幅度,发出金属碰撞的当啷鸣响。
“莫装死。”她擡首,李世民声调冰冷,“拿去。”
李惜愿不明所以,揭开这件口袋的系绳,却见其中乃是一大袋干粮,以及几串铜钱。
甚麽意思,试图贿赂她?
她眨了眨眼,疑惑地视向面无表情的李世民。
他继续板脸:“我给你装了足以吃小半月的胡饼,还有二十贯钱,不必再担心花用。”
“我再请辅机陪你同去。”他拂袖转身,只留给她一道挺峭高挑背影,信步远去,“你一个人,未必能将小五带回来,你切记凡事听他的话,再莫擅自行动。”
“……”李惜愿脸上顿时有无数种神情掠过,对他的怨念烟消云散,最後化为感激涕零,“我宣布,你是世上最好最好的哥哥,无人能比。”
李世民唇角微微翘起,回转过身,嫌弃瞪她:“少拍马屁,留着给你辅机哥哥用罢,这回你可得诚心感谢人家,若非他受我所托寻了你大半日,你这会儿被恶人拐去何处也不知呢。”
“我才不会被坏人拐走,我很机灵的。”李惜愿不满他的抹黑,话音未落,脑袋上忽然被扣了一张饼,中间洞挖,恰恰好套至脖颈。
“你做甚——”
“怕我们小机灵鬼路上饿死,给张大饼挂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