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应当最清楚了。”
……
厅内许绍眺往院落,扫见李靖径自步向一女孩,抚颌惑问:“李将军在与那小娘子言些甚麽?”
“看来李公已寻得了答案。”薛万彻幽微道。
“薛将军认得那位小娘子?”年长者自他神色中猜度。
李靖面前的李小六热情乖巧,薛万彻的脑海却掠过少女于筵席间满脸不悦的模样,以及毫不掩饰的敌意。
「我选搭档只挑不讨厌我的,和我不讨厌的。」那时的李小六语气直白,薛万彻知晓她的意思。
她很讨厌他。
不知何故,思及此,他兴致反而愈浓,挑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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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耶夸你的墓志铭写得非常好,日後定能超越阿耶。”这日在欧阳宅做功课,欧阳通悄悄告诉李小六。
瞟她明显不信的表情,欧阳通急了,一张面涨得通红:“阿耶真是这麽讲的,你莫不信,他只是嘴硬,其实对六娘的关心比对我还在意。”
“我不信的是我能超越欧阳老师。”李小六鼓起脸,“没有不信他关心我。”
是虚是实她心里有数,怎麽可能超得过楷圣!
“那他的一些批评你也莫搁心里,其实阿耶这人惯爱说反话,他很少交朋友,不太会夸人讨人欢心,对你的批评得反过来听。”欧阳通严肃道。
李小六点头,想起一事:“八月半我哥哥要回来了,信上说新得了许多书画,届时你与欧阳老师都来我家赏月,我拿予你们瞧。”
欧阳通喜色顿冒:“六娘大气!”
随即态度又似抱怨,嘀咕道:“你可比那裴寂相公慷慨多了,听闻他家藏一幅王羲之《官奴帖》,宝贝得很,便是请他予我们一饱眼福也不肯。”
李小六心里一动,问他:“你很想看麽?”
欧阳通毫不犹豫:“王右军真迹价值连城,谁不想看一眼!自然,若能临摹是最好,不过我也不指望裴相公能大度至此。”
李小六默默记下,隔日便与褚遂良提起,睁着一双瞳眸问:“褚老师,你听过《官奴帖》麽?”
“王右军传世行楷,用笔含蓄,结体雅驯。”褚遂良视她,“六娘问此作何?”
“没,没甚麽,只是问问。”李小六摇摇头。
听起来无愧书法瑰宝,她暗下决心要花费重金一笔,从裴寂叔父手里将帖子软磨硬缠买来,拿给欧阳通临摹,满足欧阳老师幼子的心愿!
不想翌日,褚遂良携来一只长盒,示予李小六,笑意澹然:“六娘可知此物?”
李小六按捺好奇,在他眼神允许下,将长盒揭开,正中央躺着一卷书帖。
甫一眼,当即一蹦三尺高,连声惊叹:“褚老师真是神通广大!”
她不过是随口一提,无所不能的褚遂良竟然将《官奴帖》拿到了手!
李小六喜出望外,褚遂良却显得颇为淡定,道:“褚某亦属意此帖许久,索性自裴相公手中收购,正好先借予六娘临摹,年内归还褚某即可。”
李小六美滋滋道谢,待将褚庭祯邀来家玩时,又再度提起了这幅字帖。
“你哥哥出手也太阔绰了!”李小六夸奖,“裴寂叔父要价一向很高,你哥哥定是花了很多功夫,请替我转达对你哥哥的感谢。”
褚庭祯端宁一笑,微低柳眉,轻道:“六娘喜欢便好。”
褚庭祯侍女秋芜立于屏风旁,闻李小六不吝称赞,快言快语的少女抢先出声:“那可是郎君拿了三幅王献之杰作才换来的,要不然裴相公还不情愿呢。”
“秋芜!”褚庭祯向侍女抛去眼色。
秋芜浑然不觉,仍陷在惋惜之中,语调叹息:“那可是郎君视若珍宝的藏品,悉数拿去换了那幅《官奴帖》,娘子不心疼,奴婢可为郎君心疼了。”
李小六立时怔立当场,张嘴言不出话。
褚老师竟然为了她的无心一语,牺牲了自己最爱的珍藏,她还蒙在鼓里,甚至乐呵呵地往人家妹妹心上扎刀!
不行,她一定要为褚老师做些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