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动作分毫未有减缓,他继续耐心舀匙,忽而擡首,凝视她莹亮的瞳眸。
“昨日……你的话作数麽?”仿佛内心难作确信,他轻声问。
“我讲甚麽了?”李惜愿转了转眼珠。
“你——”长孙无忌气急,汤碗砰地搁回案,“再胡闹。”
她是不自卑了,可她开始任性了。
“骗你的,莫生气,莫生气。”自觉玩得太过,李惜愿赶紧补救,嘿嘿一笑,“那辅机老师喜欢我麽?”
她岂能有此疑问。
长孙无忌按下无端浮出的愠恼,深深视她:“十年光阴,我惟心仪一人。”
“是何人?”她明知故问。
“问我是否喜爱她那人。”
她垂下瞳眸,掰起手指算了算,忽然擡头。
“这麽多年?”李惜愿双眸炯炯。
“是。”长孙无忌道,“这麽多年,我一直在等你。”
男子不习惯这般直白地表达感情,言罢,他下颌骤绷,伸出手,将案上那碗暖汤重又端入掌中。
……
望见李二郎才回後堂,不过往门扉缝隙间瞟一眼,便又忽地踱回游廊,迎面步来的掌事不禁诧异。
“秦王为何不进屋?”他困惑。
李世民沉浸于思索,未答老掌事的疑问,他逡回于游廊与後堂门之间,仿佛不停琢磨。
适才屋内情景足令他震惊,少女闲闲躺卧椅中,任凭视线上方长孙无忌一勺勺喂药,至最後,他揩去她唇边馀渍,她亦未抗拒,自始至终,少女皆比在自己面前表现得乖巧十倍。
直至长孙无忌吩咐家仆进屋收拾碗具,李世民终于迈步走入。
青年目神幽微,深吸一息,随即徐徐垂首,紧盯面露无辜的少女,缓缓绕她踱圈。
李惜愿心里发寒,喉咙不敢吭气,抱膝缩在椅中,不与他目光正面相触。
长孙无忌上前,不动声色遮过她身板,注视面色不善的李二郎:“你意欲何为?”
李二郎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转投他面庞,啓阖双唇,齿间迸出一字一句。
“带小孩回家。”
。
夜底冷风簌簌,钻人骨髓深处,沿途坊间人家的萤萤灯烛闪烁风中,照亮夜归人的前方。
李惜愿听了一路窸窣蛩鸣,提心吊胆听候发落,然而如是半晌,李世民仍未发话。
“哥哥——”她接受不了此等折磨,可怜巴巴,“我还是最爱你了。”
他终于开了口,哼一声。
“你自然得最爱我。”
“我命都能给你。”李惜愿长吸一气,紧接以甜言蜜语趁热打铁。
“胡言乱语。”
“真的。”她鼓起脸颊,“世上不会有人比妹妹更爱你,你永远是我最最最亲爱的哥哥,我无条件全力支持哥哥的一切,我发誓,李小六永远是哥哥最忠实的小跟班。”
她一连加了三个最字,语气强烈之极,李世民拧紧的双眉不禁缓和。
“哥哥,我能不能与你共乘一匹马?”
窥他似乎不生气了,李惜愿小心翼翼提出请求。
“此马担不起你的斤两。”
只要不是坚决的拒绝,李小六皆视作默许,于是她绽开眉眼,减缓速度,从自己的马上翻去他身後。
“坐稳了。”李世民低喝一声,调转马头,扬鞭往另一方向疾驰。
她张开双臂,于风中抱紧了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