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等如何应对?”
“秦王保有洛阳,毋论前方如何动荡,终有一线生机。”
杜如晦虽意在宽慰,但在场三人皆心知肚明,破局之法除却那条再无退路的绝径,其馀皆为茍延残喘而已。
气氛沉闷,座中人自也无心饮茶,桌上青瓷盏将近一口未动,杯中茶水逐渐冷却成冰。
温大雅先告辞,其馀二人起身相送,末了,房玄龄伫立茶楼门前,目视正唤茶博士牵马的杜如晦,勉强牵出笑容:“当年袁天罡先生为我二人观面,谓皆宰辅之相,克明莫非忘了?”
杜如晦转过身,回了一个淡笑:“我向不信天命之说,事在人为。”
“正是事在人为,秦王方有机遇。”
杜如晦呵唇,与房玄龄别过,茶博士曲身送客,道声客官慢行,他随即撩袍上马,沿街回府。
长兴坊位居长安外城朱雀大街东南,筑有不少贵戚宅邸,来往多有朱紫之客,时而传来主人家小僮的点头哈腰声。
杜如晦身边随从未带,独自一人穿行道旁,白日事务萦怀于心难以散去,他凝神思索之际,未注意到旁边渐拥来一阵汹汹脚步。
蓦地,一股猛力拽住他衣带,来势凶狠,杜如晦猝不及防,旋即教人拖下马,跌踉落地。
他尚未反应,便有一群人蜂涌上来,伸腿动脚,争先踩踏地上那袭素白襦衫。
“大胆!过我国丈府门前竟敢不下马!”
“这便是那所谓名儒的杜学士?”
“呸,国丈面前他算个甚麽东西,竟也耀武扬威,不将国丈放在眼里,该!”
“给我往死里打!”
粗鲁斥骂铺天盖地将男子淹没,白袍上瞬间溅满脚印与泥泞,他试图勉力站起,可身体里某一处倏而传来钻心疼痛,叫他难以动弹。
“不好,咱们把他打晕过去了。”一胆怯者惊叫道。
“圣人怪罪该如何是好?”又有人恐怕引火烧身,忧惧问道。
“怕甚麽,捅破天我们也有国丈撑腰,此乃国丈的授意,再说是这人无礼在先,倚仗权势,过国丈门前不下马,岂有此理!”另一人满不在乎,恨恨转身。
其馀人等见状,忙紧随其後,飞也似地四散逃开。
……
李惜愿心事重重踱进文学馆,不料今日官员休沐,馆内除了一些小吏仆役,此外无人值守,她平白扑了个空。
她不禁失望离去,身後顿响一道唤声:“六娘?”
她回过首,视李世绩迅速自内堂走来,观她面色不霁,问道:“可是有何要紧事?”
李惜愿立时松口气:“还好有你在!”
“我本是来寻玄龄先生,既然他不在,幸好还有你留下了,可以请你随我走一趟麽?”她一双眼盯着他。
“愿效微薄之力。”李世绩毫不犹豫,“六娘需往何处?”
“杜如晦家。”少女回答。
他不免惊讶:“为何?”
“他被尹德妃父亲门下的家仆打成了重伤,在家休养,我得去瞧瞧他。”李惜愿话音沾上顾忌,窥着李世绩,“但我不方便单身往他家中,我得寻个人一块去。”
李世绩蹙弯眉梢:“尹德妃父亲怎敢嚣张至此?”
李惜愿深吸一息,一路上憋至顶峰的愤怒此时略微平缓:“他们还不是讨厌我哥哥,连带着害了小杜先生!哥哥不在,我必须得为他要个公道!”
李世绩刚欲劝她莫要冲动,转念一忖,眼下并非提及这些的时候,当即唤仆役备马,与李惜愿走出馆阁。
两人行至东北隅宜仁坊杜宅,附近平康坊的琵琶筝音此时分毫拨不动李惜愿心弦,与李世绩下了马,向杜宅门前阍者通报来意。
阍者闻听来者乃公主与国公,慌忙伸手请入,指引他们穿过厅房,绕经抄手游廊,迈进卧室。
清苦药气顷刻袭来,一人步出房门,迎面与二人遇上,李惜愿认出他是久随杜如晦身边的掌事,随即附上前,掌事见是她,忙停步立住脚。
她小声低问:“杜先生怎麽样?”
掌事抱憾:“郎君被打折了一根手指,其馀医官言并无大碍,只需静养。此刻郎君正醒着,二位可进去了。”
李世绩听得说大致无碍,颔首道:“那便好。”
李惜愿却红了目眶,嗓音哽咽:“小杜先生一定痛极了。”
她抹拭眼角悄然入屋,榻上人着一身雪白寝衣,眉目沉静,正倚床单手阅书,小桌上搁一只尚冒热气的药碗。
“小杜先生。”
他蓦然闻一轻唤。
他擡眼视去,望见李惜愿站在床前,身後男子与掌事转身出屋,阖上了房门。
他似乎并不诧异她的到来,弯起唇角,将书卷放于一旁,直起身躯。
“阿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