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为何加害亲妹?”
“贵妃误会了,齐王并未加害。”尹氏辩驳,“不过是请公主抄经,将她饿个一天一夜而已,齐王亦仅仅不忿于兄妹之间嫌隙,又非甚麽大事,贵妃何必小题大做。”
她语气轻描淡写,浑然不以为意。
“饿上一天一夜?”
万氏勃然大怒,目眶通红:“你可知我的女儿素患饥厥!她会死的!”
“你是不知,齐王又岂能不知?”她连连逼问,“她只是个甚麽也不懂的小姑娘,你们如此待她,可还有一分一毫的良心!”
“娘子,娘子!”
“娘子莫气坏身子!”
侍女见她将欲冲上前,慌忙蜂拥拦阻,一番安抚後,万氏方缓和些许,捂着胸口,直指瞠目结舌的尹氏:“公主在哪儿?你如实告诉我,我赦你的罪。”
尹氏看她欲为女儿拼命的神态,过往娴静此刻竟荡然无存,惧得魂也掉了三分,提着喉咙,支支吾吾:“……妾亦不知。”
蓦地,手指伸向一旁同样心惊肉跳的宫女:“她知。”
“速带我去。”万氏大喝。
宫女战战兢兢出列,软着腿脚,躬腰为她指引。
*
昏黑沉寂的暗室,李小六孤零零地趴在地上,意识浑噩,脑际飘浮半空,一时竟遗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老师,你能不能别叫我爷爷?」女孩小心翼翼地盯着面前的中年女子,胆怯地问她,「打电话给我妈妈好不好?我妈妈会来的。」
中年女子不由叹气:「好。你妈妈电话多少?」
女孩眼里泛光,抱过手机,按动了默念无数次的号码。
「喂?」长久的拨号声过後,疑惑的女声终于自那端传来。
这是三年来,女孩第一次听见妈妈的声音。尽管只有一个问字,已足够令她欣喜。
她忍住“妈妈是我”的下意识回答,听见老师说:「是李盈同学的家长麽?她的成绩最近下降得很厉害,请家长这两天有空来学校,我想与你为了这孩子的学习谈一谈,别耽误了一个好苗子。」
对面倏然静默,女孩才唤醒不久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可甚至就连静默也未持续,女声简洁而短促:「她爷爷带着她,不用来问我,她跟我没有关系。」
随即利落地挂了电话。
老师怜悯地望向呆立原地的女孩,摇了摇头。
她跟我没有关系。
女孩蹲在地上,脑海里重复回响这句话,她讨厌自己的好记性,让她甚至能记住每个字的语气,让她幼小的心被切割得七零八落,让她夜深失眠时都在回想那通本不该拨打的电话。
女孩为了能再见一次妈妈,故意把成绩考得很差,以为她能出于最後的关心,打也好骂也罢,总能再看一眼妈妈。
原来她和她的妈妈没有关系。
少女半梦半醒之间,模糊了现实与过往的边境,闭眼,是女子漠然的声调,再睁眼,又是黑洞洞万籁俱寂的长夜。
她绝望得直打颤,可心底仿佛有一道声音絮絮碎语,不停提醒着她。
要坚强。
不能哭。
从前那麽多年都过来了,那麽多失眠的夜晚,那麽多无人倾诉的话语,皆是她孤独一人熬过。
“阿盈,阿盈!”
“阿盈能听见麽?听见便回母亲一句话!”
“母亲求你了,阿盈快回母亲!”
忽尔,一连串急迫的女声陡响。
是和梦里的冷漠截然不同的语调。
李小六试图回应,眼皮使劲擡起,半晌又闭拢。
“贵妃恕罪!奴婢……奴婢实不知锁钥在何处。”
“请借娘子侍卫佩刀一用。”男声道,“还请暂且退後。”
话音刚落,俄而一道金属撞鸣的铿然巨响,须臾,一束光倏忽透入,钻进她半阖的瞳眸中央。
教光一照,李小六一瞬间恢复了几分力气,她揉着饿得虚脱的小腹,手脚并用,强撑着自地上爬起。
门扉骤开的那一刻,男子疾步走入,随即俯身折膝,近乎半跪靠近她:“阿盈!”
堵在胸腔的那股绝望霎时倾泻而出,直至烟消云散,她终于寻到了一处肩膀,终于不用再憋闷,终于能痛痛快快地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