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惜愿认命蘸墨,好容易被放出来,未料到还是来学习。
“不该这麽落笔。”褚遂良蹙眉,而後挽袖拾笔,为她演示,“褚某记得往日教过六娘,该贴笔入纸,以方笔,细笔在後三分之一,前三分之二就要做好铺垫,待收笔忽然收丶提丶走,六娘莫非又忘了?”
李惜愿摇摇头:“好复杂,我记不住,早忘了。”
褚遂良微叹一息。
俄而悄默立她身後,掌心包覆住少女的手,附耳温声:“褚某来教六娘。”
李惜愿不满:“从前请你手把手教,你还扭捏不肯,你早这麽教,我不就早会了。”
“如今为时未晚。”褚遂良道。
“收笔往下收,再平着提,慢些,再慢。”他轻声提醒她专注。
倏忽,哗然一声,一人推门而入。
“遂——”猝地,唤音戛然而止。
李惜愿埋头写字,半晌後方察觉空气凝重,回过神,诧异擡头。
“辅机老师?”
长孙无忌视清屋中景象,怔了一顷。
“是在下打扰了。”
语罢,门扉掩合,带起一阵风,桌上页脚掀卷,人影随後消失于视线之中。
“先练字,莫分心。”察觉到少女的出神,褚遂良道。
李惜愿点点头,将注意力集中于纸上笔画,墨香淌溢,试图找寻闲置已久的手感。
待一卷练罢,她甩甩已然疲倦的手腕,搁笔落架:“褚老师,我累了。”
“夜深了。”褚遂良视天外暮色,庭中梧桐衔月,萧萧作响,目眸重转回她面容,“若是倦了,便去休息罢。”
李惜愿走出门,脑海忽忆起一人,张眼一瞟,拦住经过仆役:“长孙郎君呢?”
“郎君应回府了。”
不知何故,一阵空落覆上心间,李惜愿摇头,亦准备动身回去了。
“公主且慢!”那仆役蓦地唤住她。
她转首瞅他,仆役站住脚,稍忖片刻:“郎君的马还停在馆门前,应是未走。”
他向她指了处厢房:“郎君若在文学馆,一般是在那间办公,公主可前去试作找寻。”
谢过仆役,她随即向他所指厢房行去,驻足门前,敲了敲。
无人应答。
按下失望,抱着瞧一眼里面究竟有没有人的心态,她微微推开一道门缝,一双眼从缝隙间窥看。
莹白的月光涌入屋内,窗扉外夜虫鸣啼,摇曳的烛火拨乱恬静黑夜,油灯後,男子悄然伏案睡去。
将门缝小心拉开,李惜愿放轻足步,慢慢地踱近他。
桌上未及阅览的文牍繁多成山,几页纸张散落在他的手边。
鬼使神差地,心里蓦然响起一道声音。
——试试,她就试试。
沉睡的人永远不会知晓。
李惜愿屏住呼吸,伸出腕,停滞半空良久,方一寸寸靠近那只手。
触上的那一刻,灼热瞬间四溢,烫得她迅速缩回。
一股力量骤然反握,不待她反应,旋即紧紧攥住她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