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度倾身向前,唇梢盘绕笑意:“辅机可愿勉为其难为朕作回勇士?”
此事关乎重大,不独干系国体,稍有不慎,甚至引来满朝仇视,而李二忖度了半日,纵舍不得,也寻不出可委托的第二人选。
房玄龄为人中庸,杜如晦身染旧疾,温大雅温彦博魄力不足,魏征更休提,凭他性子恐一出手,更是惹得朝野怨谤,于是李世民审视来思虑去,除却自己这位少年至交,再无他人合适。
望他恳切眉目,长孙无忌再难推脱,只得松缓,道:“臣愿为陛下效力。”
“朕就知你会应允。”
二人议罢,李世民心念稍定,闻檐下鸟雀扑帘,窸窣啼鸣,他遂踱步至里间,推窗聆听自然之声,借以静息凝神。
忽尔,一阵欢快女声自隔间响至:“我回来了!”
长孙无忌声音随後传来:“看你喜悦模样,可是一切顺利?”
“当然。”李惜愿眉眼兴奋,将今日成果展放他掌中,清墨香气刹那扑袭,“我一气译了两个时辰不歇,连口茶也未饮,翻译了足足一整卷经文!”
便是连高僧亦出言赞了她。
「未料大唐缘法竟渊深至此,公主学识出衆,见解不凡,贫僧钦佩。」
当时李惜愿即得意忘了形。
长孙无忌观她溢于言表的神态,不禁牵唇一笑,然深视她的目中隐含担忧:“稍後我与你共同拜读,你先速去用饭,我等你归来。”
“我路上吃过了。”李惜愿跨坐他身上,轻柔吻他掌心,“辅机说,我是不是很厉害?”
心间仿佛教淅沥小雨填满,长孙无忌任凭她啄吻,唇角漾出微笑:“你一直令我骄傲。”
李惜愿嘻嘻一乐。
“我往後还要多多参加这类盛会。”她道,“师父们都说我是译经的好苗子。”
“那你内心喜欢麽?”长孙无忌问她。
她一怔,随即点头:“其实不是因为他们夸赞我,我才去,更是因为我乐在其中,所以你放心,这是我真心喜爱做的事,我一定会坚持下去的。”
那便好。长孙无忌道:“我只期冀你能快乐。”
“我也是。”李惜愿蹭了蹭他的额际,“只有辅机最懂我。”
“我不懂你?”
蓦然,隔间的李世民终于难以忍耐,自里屋快步走出,嗓门陡高,以目刺她。
李小六往後一躲,咻地一声从膝上跳下来,控诉道:“你擅闯民宅。”
“你二人排挤我。”他目眸幽怨,“连小孩也向着外人。”
“这里谁最像外人?”李惜愿嫌弃瞥他。
“你这小孩——”
长孙无忌淡笑,问他:“陛下留寒舍用膳麽?”
李世民甩他身旁李小六一眼色,指向分明,怪声道:“还留下做甚?你们无人诚心相邀,何必自讨没趣。”
“好好,我请哥哥留下。”李惜愿唤他。
他脚步未停,足下生风,不多时,庭外远远飘来嗓音:“罢了,我何尝是那等不识趣之人,不惹你赶客。”
“辅机你瞧瞧他!”她转头抱怨。
“你莫怪你兄长,他是在恼我。”长孙无忌微微呵唇。
“哥哥不许恼你,我会生气。”她鼓起脸颊,“所以他专程跑来是为甚麽?”
“陛下命我为右仆射,明日奉诏就职。”自然,向她隐去了皇帝嘱托的重任。
李惜愿倏然睁圆瞳眸:“甚麽?辅机做宰执了?”
。
夜间就寝时,李惜愿本睡眠极好,脑袋一沾衾枕便能进入梦乡。
今晚也不例外,她裹进被褥,未过半晌即酣然沉睡。
忽地,毫无预兆地睁开眼。
她晃了晃身畔长孙无忌手臂:“辅机,我发觉不对劲。”
他睁目凝视李惜愿,面前一双莹莹眼眸在夜里发亮,竟能在瞬间困意全无,自上空炯炯盯住他。
“你又有何新发现?”
李惜愿一脸肃然,分析得头头是道:“哥哥让你做宰执,听着是风光,暗里绝不简单,辅机老师还未至而立,惯例说来,这般年轻的宰执是很难立威的。”
“说,你们背地里有何密谋?哥哥是不是威胁你了?”她猛摇他肩膀。
“睡罢。”长孙无忌道。
“你不说,我便不睡。”李惜愿撑起侧颊,一本正经地注视他。
“我倦了,明日还需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