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只得强装镇静,偏过脸,先舀了半碗汤递到邬琅面前。
“衣裳穿好,别再受了凉。先喝点汤暖暖身子。这件事……左右不急于一时,你且安心养伤,莫要胡思乱想。”
邬琅眼眸暗了暗,难堪地垂下眼,迅速将衣衫拢好。
果然,长公主不愿碰他。他这副身子早就脏透了,长公主多看一眼都会觉得恶心吧?他真是不要脸……
邬琅咬唇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鸽子汤,不好的记忆浮上心头,他犹豫了下,还是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低声道:“贱奴多谢殿下赏赐。”
薛筠意松了口气,心里琢磨着得想个法子让邬琅改掉这贱奴的自称才好。她心事重重地夹起碗里的鸽肉,馀光无意一瞥,却再次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少年整个人跪伏在她脚边,仿佛感觉不到烫似的,安静地舔食着碗里的汤。这自然也是他学会的规矩之一——他身份卑微,不配与主子同桌而食,更不配站立侍奉。
薛筠意急急搁下银箸,俯身夺走他面前的碗,语调因焦急而高扬:“你不知道烫吗?舌头不要了?”
那汤才从汤盅里盛出来,若不仔细吹一吹,几乎能烫破皮,他怎麽这般不知爱惜自己的身子?
邬琅错愕擡起脸,他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知道他犯了错惹了薛筠意不高兴,下意识地就要张口道歉:“贱奴知……”
一勺吹温了的汤送到唇边。
邬琅黑眸睁大,话音生生顿住。
“太烫的东西不要直接喝,会烫伤的。还有,往後不许再那样吃东西,记住了吗?”见少年似乎又受了惊吓,薛筠意t耐着性子放柔了声音。
“是……贱奴记下了。”
邬琅眨了眨眼,望着唇边的汤匙,却并不敢轻易动作。
薛筠意叹了口气:“张嘴。”
听见她的命令,少年这才乖乖地张开了干涩的唇瓣,那温顺的模样,让薛筠意感觉自己像是养了只小狗。
她心头浮起异样的感觉,不大自然地抿起唇,继续一勺一勺地喂着。
炖得鲜美的鸽子汤落进胃里,暖呼呼的,邬琅简直不敢相信他可以吃到这样好的食物,还是长公主亲自喂他。半碗汤喝完,薛筠意温声问他还要不要再喝些,邬琅慌忙摇了摇头,惶恐道:“贱奴已经饱了,多谢殿下赏赐。”
他如今的身子的确不宜进食太多,薛筠意便没再勉强,她看了眼手里握着的玄铁链,链子一头连着少年纤细脖颈,锁眼被牢牢焊死,只留一个醒目的“琅”字。
“得先把这东西解开才行。”她叹息一声,自言自语着,唤来墨楹,吩咐她去把藏月取来。
墨楹很快装着藏月的木匣送了过来。那蒙尘的宝刀,一经出鞘,便见刀身银亮似雪,尖刃处弯鈎如月,锋寒冷煞。
玄铁坚硬,寻常刀刃怕是无用。这把藏月短刀是姜家祖传的宝物,削铁如泥,锋利无比,或许可以一试。
它原是姜皇後的心爱之物,姜皇後在闺中时便耍得一手好刀,那是姜家祖上传下来的本事,可自从入宫以後,皇帝便下了严令,不许她再碰刀。
于是姜皇後便把藏月给了她。
她十岁练刀,瞒着皇帝,瞒着宫中所有盯着她们母女二人的眼睛。除了睡觉,她几乎刀不离手,小小年纪便磨出了满手的茧子和水泡。她终归是没有辜负姜皇後的期望学成了这身本事,可姜皇後却再也不会耐心地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地教她如何握刀,如何耍出漂亮的招式。
薛筠意垂下眸,敛起心中思绪,取出帕子轻轻擦拭了一遍刀身,然後将刀刃抵上少年颈间那截坚实的玄铁。
刀尖雪亮,几乎要碰到他的下颌。
邬琅僵了僵,巨大的不安涌上心头,他不知道薛筠意要做什麽,但还是温顺地扬起脖颈,迎合着她的动作。
“别怕。本宫只是想帮你把它取下来。”薛筠意停顿了下,反手握住刀柄,将刀刃转了个方向。
“是。”
邬琅喉间吞咽了下,双手习惯性背在身後,无声昭示着他的顺从。
刺啦。
锋利的刃慢悠悠地将冷铁割开一道口子,薛筠意手腕用力,那口子便越来越深。手背无意触碰到邬琅的脸,她清晰地感觉到他在害怕地颤抖,心神乱了一瞬,手上力道便没收住。
刀尖戳进邬琅的皮肉里,划出新鲜血痕。
薛筠意慌了神,邬琅却咬着唇闷声不躲,就这麽生生地受着,她眼睁睁看着那血越涌越多,那受伤的少年却还小心地瞧着她的脸色,甚至,往前迎了半寸。
她心头大骇,慌忙收回手来,铁圈裂成两半,被她粗。暴地扯下。
“傻了?不知道躲吗?”
薛筠意急忙取出帕子按住他的伤口,情急之下,语气不由重了几分。
邬琅不知道自己在流血,他只知道自己似乎做错了事情,长公主生气了,所以斥责了他。漂亮的瞳孔害怕地缩了缩,他没有任何犹豫,高高擡起手掌,无知觉般朝自己脸上落下。
“对不起,贱奴知道错了,贱奴会自罚的,求您……不要赶贱奴走。”
清脆的掌嘴声在寝殿中响起。
每一下都卯足了力气,丝毫不敢偷懒,直将那两瓣本就肿着的颊肉打得更加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