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薛筠意睡得安稳。
翌日晨起,用过早膳,她便伏案忙碌起来。身子渐好,她在书案前待的时辰也越来越长,除了新作的引水图,她还费了好些功夫,将原先呈递给皇帝的那份方策仔细修订了一遍。
两日後,元修白抵京。李福忠亲自来请她往青舒阁去,见一见这位林相举荐的状元郎。
青舒阁的门大敞着。此处原先是座废弃书阁,如今被宫人收拾得也算干净齐整,屋内点着檀木香,闻着很是舒心。
薛筠意才一进门,便听薛清芷冷嘲热讽道:“皇姐的病好得可真快。我还以为,今日见不着皇姐了呢。”
薛筠意只当是窗外的鸟儿聒噪了一声,她侧身望向立在窗边的俊朗男人,微微颔首。
“见过元先生。本宫身上不便,不能向先生行礼,望先生莫怪。”
元修白忙拱手回礼道:“殿下客气。”
他暗暗打量这位坐于轮椅上的长公主,她生了一张极美的面庞,却非俗艳之美,清致疏冷,温婉沉静。
她含笑望他,道一句:“先生路上辛苦。”
语带关切,却令元修白不觉低首,态度愈发恭敬。
“能为公主授课,是元某之幸。元某不觉辛苦。”
薛清芷斜乜着这位皇帝特地为她请来的先生,轻嗤了声。不过是个破教书的,听说还是从琅州那苦地方赶来的,一身的穷酸书生气,皇姐还装模做样地待他这般客气。
薛筠意入了座,元修白便让侍从捧了今日要将的书册,递到二位公主眼前。
薛筠意看了眼封皮上的名字,是前朝一位名叫章青的文官所写的《谏君策》。
她的书房中亦藏有此书,只是书中言论并非她所喜,故而她只潦草翻看了几页,并未细读。
谏君策一文并不难读,字句简练,词义通达。因皇帝再三叮嘱,二公主此前疏于课业,读起书来恐有些吃力,元修白便特意挑了这一卷极易通读的谏文来。一来,能帮着二公主树立几分信心,二来,也好为往後的课业铺些基础。
他端起书来,逐字逐句地耐心讲解,薛筠意专注听着,时不时在书上做些注释。
这元修白确有几分本事。
他并非单纯地讲述文中释义,而是大大方方地谈起自己的见解来,其中颇有独到之处,薛筠意眼中不觉流露出几分欣赏。
讲至兴头,才觉口干舌燥,元修白便停下来歇了歇,又挑了一段长文,令她们熟读默写。
这时,门外忽有宫人禀话。
“贵妃娘娘驾到!”
元修白微微一怔,倒是薛清芷满脸欢喜,忙撇下笔,迫不及待地朝窗外张望着。
江贵妃定是知道她今日在此跟着先生学习课业,所以才特地来探望她的。
虽然那日她与江贵妃闹得不欢而散,但到底母女同心,母妃心里还是有她的是不是?否则,为何不辞辛苦地赶来青舒阁这等偏僻之地。
薛筠意闻声放下书册,见江贵妃正由宫人簇拥着,缓步走来。
“臣拜见贵妃娘娘。”
元修白欲跪地行礼,却被一双保养得宜的玉手虚虚扶了起来。
“不必多礼。”
女子声音温婉,一如从前。
元修白心头颤了颤,神色如常地起身来,恭敬垂首,不敢直视贵妃容颜。
贵妃站在门外与他说话。
“先生从琅州来,不知本宫家中如何,家父身子可还康健。”
“回娘娘话,江大人一切安好,娘娘勿忧。”
贵妃望着他,微微笑了下。
“如此,本宫便安心了。”
“听闻前日昀州下了场大雨。”贵妃的目光扫过男人身上,若非那场雨,他昨日便该抵京了,“先生经昀州水路而来,一路辛劳,这衣裳都染了雨泥,到了御前,怕是不好看。”
采秋适时将一早备好的衣裳捧上前来。
元修白忙惶恐推辞,贵妃却道:“清芷是本宫的女儿,往後还要先生多多费心。这衣裳就当是本宫给先生的谢礼了。”
采秋整个人都在发抖。她心觉娘娘定是疯了,自从知晓元公子要上京,竟捡起了针线,没日没夜地做起衣裳来。若私下做做倒也罢了,娘娘竟真的将这衣裳送了他。
贵妃身後,宫人们垂首肃立。可元修白却觉得仿佛有无数道目光在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