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珠翘着脚坐在椅子上,只顾盯着薛筠意瞧,她还没有见过这麽漂亮的姐姐呢,简直就像画里走下来的仙子一样。
“昨夜借宿府上,已是多有打扰,怎好意思再留下用饭。您若不嫌弃,还请收下这几两碎银,权当是我的一点心意。”薛筠意衷心道。
赵员外连连摆手说不过是添几双筷子的事,哪里用得着如此,让她不必客气。
阿珠机灵地跑过去替她拉开椅子,薛筠意见状,心知推辞不得,只得再次谢过,便让邬琅将她放了下来。
邬琅和墨楹垂首站在一旁,柳氏见了,便笑着说道:“自家用饭,没那麽多规矩,让他们也一同坐吧。”
薛筠意递了个眼色过去,两人这才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她吃得一向不多,只喝了半碗粥便饱了,只是到底是在人家做客,碗里有剩实在有些不礼貌,好在邬琅十分自然地将她的碗拿了过来,连同她碟子里剩的小菜,一并都吃得干干净净。
在宫里时他就习惯了吃薛筠意剩下的东西,所以并不觉得有什麽,等擡起头来才发觉赵员外和柳氏正盯着他瞧,阿珠也眨巴着眼睛看他,神色天真又无辜。
邬琅动作微顿,无声放下碗筷,垂着眼规矩地坐着。
好在薛筠意及时开了口,温声称赞起厨子的手艺来,柳氏这才收回视线,忙接过话来,笑着说都是她亲手做的饭食,她不嫌粗糙寡淡就好。
闲谈间,得知薛筠意晌午便打算动身,赵员外一愣,连忙阻拦道:“怎的这般急着走?姑娘的脚伤还没养好呢,再多住几日罢。如此仓促动身,路上也不方便不是?”
薛筠意本想推辞,阿珠忽然跑过来,怯怯地抓住了她的衣袖,另一只手用力朝她比划着。
“姐姐不要走。”
“阿珠很喜欢姐姐,想要姐姐陪阿珠玩。”
“爹爹和娘亲很忙很忙,都没空陪阿珠的。”
顿了顿,她又飞快地瞟了眼一旁的邬琅,“阿珠也喜欢哥哥。”
“哥哥给了阿珠糖吃,甜甜的。”
见小姑娘一脸不舍,薛筠意默了默,只得答应再多留宿两日,正好也能趁此机会,多了解了解县里的情况。
用过早饭,赵员外特地去库房寻了把轮椅出来,“姑娘如今腿脚不便,坐着轮椅,能方便一些。这是老太太在世时用的东西,年头久了,多少有些旧了,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薛筠意连忙道谢,几人正说着话,一名家丁匆忙过来禀事,道门口有两个乞丐叩门,求赵员外施舍些救命钱。
赵员外没有任何犹豫,朝柳氏要了钱袋,便朝门口走去。
薛筠意远远瞧着,那两个乞儿瞧着都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模样生的也干净,衣裳也是齐整的,赵员外一人给了一吊沉甸甸的钱,又让家丁拿了几个新蒸的馒头。
薛筠意忍不住问柳氏:“员外就不怕他们是故意装成这模样,上门来骗施舍的吗?”
柳氏笑笑,“这县里的人,日子多少都有些难处,好在我们夫妻俩年轻时也算攒下了不少家资,管他是真是假,能帮就帮些吧,只当是做些善事,替儿女积德了。”
说着,柳氏便忍不住看向了一旁的阿珠,眼底有些黯然。
薛筠意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阿珠的嗓子……”
“生下来便是这般,请了好些大夫,都说医不得。”柳氏叹气,“许是上天怨我,怀着阿珠的时候还跟着鹏程在田庄里四处忙活,所以才让阿珠落了这病。”
薛筠意心下唏嘘,这对夫妻一生行善积德,可老天t爷却如此不公,竟舍得让这麽一个懂事可爱的小姑娘落了残缺。
阿珠眨眨眼,似乎没听懂柳氏的话,只是拉起薛筠意的手,要带她往後院去。
薛筠意便让邬琅推着她,跟在阿珠身後。
穿过大半个庭院,阿珠带着她来到了赵员外的书房,一整面贴墙的红檀木架,整整齐齐地摆了好些书册,地上却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阿珠的玩具,木头刻的小人丶柳氏亲手缝的布娃娃,还有各色水灵灵的珠串,足以见得赵员外平时对女儿的溺爱,书房这样的地方,竟也舍得让女儿随意糟践。
阿珠拿起她最心爱的布娃娃要薛筠意陪她玩,薛筠意却被墙上挂着的画吸引了目光。那是一幅八尺对开的长卷,画中斜阳残照,北雁南飞,正是她当年所作的《雁归图》之景。
这显然是一幅赝品,画技却也不俗,除却落款处没有她的私印,几乎可以假乱真。
见她一直怔怔地盯着那幅画看,阿珠便比划道:“这是爹爹的宝贝,花了好多好多银子才买来的呢。”
薛筠意忍不住问道:“你爹爹知道这是幅赝品吗?”
“知道呀。”阿珠神色认真,“我听爹爹说,这是长公主的画,是不卖的。可是爹爹又实在喜欢得紧,便只能买赝品来看。爹爹卧房里还有好几幅这样的赝品呢。”
阿珠耐心朝她比划着,“爹爹可喜欢长公主的画啦。他说长公主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才十几岁就能画出这麽厉害的东西,将来,一定能做成很厉害的事。”
“爹爹还说……”阿珠的手指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着当时赵员外的话,“他说他这辈子只有两个愿望,一是能亲眼见到长公主的真迹,二是能听到阿珠开口说话。”
小姑娘抿起嘴巴,怏怏不乐地低下头,“可惜爹爹去女娲娘娘面前求了好几回,一个都没有灵验。”
薛筠意无声攥紧了扶手,好半晌,才将视线从画上移开,陪阿珠玩起她手中的布娃娃。
难得有人愿意陪她玩,阿珠缠着薛筠意玩了足足两个多时辰,直到柳氏过来提醒,让她莫要扰了客人歇息,阿珠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