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徐丽继续说:“北远的成绩就远不如你……”
绪东阳躁动着的心,在这一瞬间突然停下了那热烈的跳动。
“你是哥哥嘛,今年暑假你也没什麽事,刚好来辅导一下北远的成绩,我给你买机……”
绪东阳怔了怔,愣着没有开口。
“东阳?”徐丽催促,“你是哥哥嘛。而且我们早就计划要带你来这边玩。”
一阵刺痛从心底蔓延开来,又是这样,绪东阳想,“我暑假很忙。”绪东阳语速飞快地打断,“先挂了。”
“东阳……”
掐断徐丽的声音後,绪东阳将头抵在墙面上。他没有什麽悲伤的感觉,更多的是一种懊悔。他懊悔自己为什麽都到今天了,还对徐丽满怀期待。
他曾在书上读到过,动物行为学中,有一个概念叫“亲子排斥”或者“陌生幼崽排斥”,指的是当刚出生的幼崽离开母兽後,因沾染上陌生气味,会被母兽当做陌生幼崽,出于保护自己後代的本能,会排斥甚至攻击它。
人也是动物,徐丽对他的态度,其实和“陌生幼崽排斥”没什麽区别。
他懊悔自己为什麽明明知道其中原理,却还是破除不掉这种执念。
“绪东阳绪东阳,”他正感春悲秋,突然谈丹青在客厅大声叫他,“录取通知书!!!”
他的录取通知书寄到了。
厦大报道时间早,八月头就要过去,谈丹青和绪东阳一起去火车站送谈小白。
谈小白临上车,还在为谈丹青赶他走愤愤不平,他钻进车厢,扭头咬牙切齿地对谈丹青说:“你等着吧,我还会回来的!”
谈丹青觉得这句话听起来莫名耳熟。但一时实在想不起来,等谈小白的火车开远,她才忽地反应过来,这不是所有电视剧里的大反派,绝地反击前的经典台词……
绪东阳报道的时间比谈小白晚了两天,到了出行日,谈丹青开车送他去火车站。
高铁系统内无购票信息的乘客无法进入候车室,于是谈丹青买了一张当天的短途票,打算等送绪东阳上车後再退掉。
火车站有许多前来送行的家长和学生,还有依依惜别的小情侣,整个现场氛围,就跟被泪水泡发过似的。
谈丹青也有点被现场的气氛感染,她心底再清楚不过,绪东阳一旦坐上这辆往北的火车,就什麽都不同了。她很回避这种悲情的感觉,习惯性地表现自如无所谓,“来早了,还有四十分钟。”
正值客运高峰期,候车室座位紧俏,别说两个连在一起的空座,就是一个空位置空出来,立马就有人抢着坐下。
绪东阳眼尖看到一个空座,先用包占掉,然後让谈丹青坐下。
他俩也是运气好,谈丹青刚坐下,就有一列车到站检票,身旁的邻座立马提包起身,将位置空了出来。
绪东阳在她旁边坐下,他们两侧都是人,随身带着的行李也多。
谈丹青身旁的男人腿一张,就将谈丹青挤得没位置。于是她不得不往绪东阳的方向靠过去,和他挤在了一起。膝盖碰着膝盖,肩膀碰着肩膀,绪东阳的手搁在膝上,指尖和她的手背,只隔了一张纸的距离。
送谈小白的时候,谈小白闹腾,一张小嘴喇叭似的嘚吧嘚吧响,绝不会感到尴尬和沉默。
但绪东阳不一样,他不仅话少,和她之间还有些尴尬的插曲,两个人这麽近的挨着坐着,总让她想到那天晚上在急诊室。
又一班列车入站,候车厅走了一拨人,位置总算宽松些。谈丹青也坐烦了,起身说,“你等我一下。”
“好。”
她去车站超市转了一圈,绪东阳这一趟没带什麽吃的,上了火车,再想买吃的更贵。
她拿了两桶白象方便面,一盒奶油小蛋糕,突然看到出口区在卖金灿灿的小橘子。她顿时笑了起来,觉得这事儿绝不能错过。
绪东阳留在原处等着谈丹青,他的正对面墙壁上高高悬挂着车站时钟,看着那一圈圈飞快滴滴答答转动的秒针,他的心口好像有什麽东西在发酵。
飞快流逝的时间提醒着他,他马上就要看不到谈丹青了,这段梦一样擡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真正要画上一个句号。他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麽,他走後谈丹青的身旁会不会出现别的人。
他既恨这时间走得飞快,马上就将他们分离;可又恨这时间走得太慢,不能让这离开她求学的四年呼啸而过,让他好立刻回来。
“给你的。”这时,谈丹青递给他一只塑料袋。
比袋子里的东西,绪东阳先看到的是谈丹青嘴边噙着的点促狭的笑。
是恶作剧即将得逞前,藏也藏不住的,亮晶晶的笑。
绪东阳这才看那袋子,“砂糖橘?”
谈丹青噗嗤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绪东阳知道她在笑什麽。她在跟他玩梗。那篇朱自清的《背影》里,朱自清的父亲送朱自清坐火车,临走前给他买了一袋橘子。由此引申出来,谁送谁一提橘子,就是暗示谁在当谁爸爸,尤其他们现在就在火车站。
他的嘴角也翘了起来,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