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是,贺兰真如三秋所说,没有半分留念。
人应该自私。
琼华心想。
将自己的处境放在任何人的命运之上,这是人族自保的最后手段。
琼华不再多说,这就要推门离开。
贺兰却忽然叫住她。
等她回过头来,贺兰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从她迈进那扇门时,贺兰便察觉到了她异样的心绪。
被逼嫁高桥盛,举目无亲的她走不出这间小小的宅院,低矮的屋檐压得她喘不过气。
恩人现在的状态,和那时无助又压抑的自己很像。
对贺兰来说,她就是自己和三秋的救世主。
济世者亦困于己渊,贺兰起身拿了个干净的茶盏:“更深露重,恩人喝杯热茶再走吧。”
*
琼华回到客栈时已经是后半夜,假掌柜拿着苻黛那柄伞,鬼鬼祟祟地下楼。
它大概是觉得一个鬼无聊,想把同伴拽下来一起玩。漆黑的客栈不需要点灯,它没注意到走上来的琼华,撞到面前了才吓了一个激灵。
聻鬼和螭攸同样互相看不顺眼,这两天客栈里住了别的客人进来,琼华不想闹出太大动静,捂住袖口里刚睡醒的螭攸,准备回房。
和聻鬼擦肩时,她无意识瞥了眼那柄红伞。
十二只银镂小人,除去假扮成掌柜的这只,伞上怎么好像只有十只?
她偏头想看仔细,假掌柜已经回到了柜台前,离她有了段距离。
环境太昏暗,看错了也不一定。
身上的伤口还在作痛,琼华没精力纠结这种无谓的小事,回到房间点燃烛灯便脱下了外衫。
被苻黛压在屋顶上时,后腰抵在坚硬的瓦片上硌得生疼。
她看不见后背,朝铜镜走过去,没等她转身,门外便响起了细微的布料的沙沙声。
她抬指就要拦门,苻黛已经穿门而入。
琼华收了手,无视她的目光,借铜镜看清背上那淤团。
这淤团不是寻常磕碰,只会慢慢向外扩散开,痛在骨血,皮肉的酸胀是方才压出来的。
确认了下淤气的扩散范围,琼华走回床边拿起衣服,这才开口:“什么事?”
苻黛从袖中取出罐膏药。
琼华背过身去,显然不想接。
身后迟迟没再传来动静,她专心解着团成了结的袖口,忽然后腰一凉。
被碰到的地方过电一般的发麻,她下意识要去抓苻黛的手,那人却加重了手心的力道,将她推倒在床褥上。
“你——”她撑着胳膊,泛红的耳根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话也只说了一半。
因为身侧,苻黛坐在了她的床沿,低垂着眉眼,拧开了膏药的罐盖。
瘦长的指尖在乳白色的膏体上抹了一圈,泛着水光的指腹沾上草药的涩味。
她张了张嘴:“别动。”
说罢,指尖的黏润在她淤青上打转。
这种疼对琼华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但上药这种事情,除了阿婆还没人为她做过。
更何况,她们明明才起过争执,自己还被羞辱得哑口无言。
她把脸闷进根本没叠过的被褥里,披散的长发挡住了漫上血色的玉颈。
她趴在床塌上,胳膊下垫着鼓起的被团,本就瘦薄的脊背凹出漂亮的弧线,流畅的背沟穿过束胸蜿蜒着没入白绔。
泛着青紫的淤气,倒像是白瓷点上的釉。
苻黛目光从中一扫而过,抹完药后很快收回手。
琼华也随即起身,她抓起衣物,又觉得过于刻意,索性不再拘束,直望向她,故作坦然:“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