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的人或惊讶,或沉默,或心虚,或愠怒,嘲笑讥讽的,质疑反驳的,指责谩骂的,妄图息事的,不同的势力暗自较着劲,局面渐渐乱了起来。
楚琪风的脸色青白变化,恨恨地把这些证据指摘为对手的诬蔑,声称陈意祯因为陈家在翡翠被盗上失责失利而对楚家心有埋怨,所以制造了这些莫须有的僞证。
“前面那几件事的诽谤暂且不论,你说是我刻意制造了那起车祸来害你,你有什麽切实的证据?”他确定自己将一切痕迹都抹杀得足够干净。
“是我措辞不当,”陈意祯道,“与其说是你亲手安排了车祸,不如说是你枉顾爱慕你的粉丝的性命,唆使她制造了这起车祸。”
“唆使?呵,天方夜谭。”尽管事情的确如陈意祯所言,但楚琪风并没打算就此承认,“第一,你怎麽证明开车的人是我的粉丝?第二,你怎麽证明是我唆使了对方去做出这麽荒唐的事情?就凭你刚刚展现在荧幕上的那几页文件吗?其中一页顶多只能说明肇事者曾经去过我的粉丝见面会,或者说只能解释她曾经在见面会的现场出现过,并不能证明她跟我之间有什麽关系,至于另外几页,更是莫须有的虚假信息,我不认为这可以让在场的诸位代表们信服。”
车祸发生前,那名忠诚度极高的粉丝便在他的授意下删除了一切与他相关的聊天数据,就算在车祸发生後她被送进了医院不知近况,也影响不了他目前的局面。他只需要先咬死荧幕上的信息全是僞证,维持住投票的效力,然後在尽快拿下奖项後再动用家族的势力一点一点地包装自己,并慢慢理清陈意祯并未昏迷的真相就好。
不过命运和正义都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就在这时,一道张扬的声音从大厅门口响起。
“她是不是你的粉丝重要吗?”在衆人惊滞的神情之中,另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上了台,将一叠厚厚的文件摆到了唱票台上。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车祸事故的另一位主人公越绮雨。
“重要的是,我手里有你和她聊天的全部记录。”说这话时,她望向一旁的陈意祯,唇角不自觉地扬了扬。
车祸的发生使陈意祯恢复了记忆。
越绮雨为了验证前世的那场事故是意外还是阴谋,请人全程跟踪并派了几名擅长使用□□的高手全程监控,以便及时地做出应对。
在抱着陈意祯跳车之前,她打了暗号,指挥那几个人射爆了那辆车的轮胎,及时阻止了车主的亡命行径,再向外界放出三人在医院昏迷的假消息掩人耳目,等待真正揭穿阴谋的时刻。但她那时并未告知陈意祯自己的计划,因而还是把他吓得不轻,他的记忆便在这样的刺激中苏醒过来。
越绮雨问他上辈子和车祸相关的讯息,他告诉她当初利用陈家轿车保养的空档破坏总控系统,导致刹车和安全气囊失效的人是林澈,可最後开车撞向他们的事却跟他无关。
陈意祯很早的时候也对楚琪风起过一些怀疑,却终究未成定论。
如今救下车主之後,虽然对方并不配合他们的调查,给他们的取证增添了许多麻烦,可由于记忆的恢复,上辈子调查过对方的印象也深刻地再现,这使他快速地查询到她唯一保留的注册在海外的邮箱,并请技术人员进行了攻破,获取到其中尚未删除(也许是不舍得删除)的重要信息。
越绮雨打开文件袋,将复印多份的详尽证据传递给各个协会成员,面对如山的铁证,楚琪风百口莫辩。他再无转圜的馀地。
而席间的某些成员见他落败,也立即调转了枪口,对他一致地声讨起来。
楚琪风恍惚地有些站不稳了。被原以为牢牢掌握在手心里的人反刺,这似乎是一种奇耻大辱。可那名粉丝真的背叛他了吗?汹涌的骂声间,他听见越绮雨问他:
“你知道意祯是怎麽确认出车主身份的吗?”
“她的手机壳。一个画着你Q版形象的手机壳。曾经我们还以为那上头画的是别人。”
“你那位粉丝当然不会背叛你,可她的确也有那麽些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东西……其中之一就是你在教唆她犯罪时说过的那些‘情话’。无论那些甜言蜜语有多虚僞,对她而言,就是让人上瘾的毒药。”
说到这里,越绮雨的声音沉了下去:
“楚琪风,你可能不知道,她之前为了你还泼过我和意祯一身的黑狗血。你们简直就是明星和粉丝中的两个疯子。”
“但现在都无所谓了,总之,楚大少爷,你现在不仅是失格明星,而且是劣迹艺人,是违纪违法的公衆人物。你以後可当不成什麽大少爷了,充其量也只能当当社会新闻里的蠹虫一只,烂人一个。”
“越绮雨……”楚琪风凛眉瞪她,脸色阴沉,“你别太得意,楚家的人不会放过你。”
越绮雨却浑不在意,唇边噙一抹淡淡的讥讽:
“楚家?现在已经没资格再到我们面前来叫板了吧。翡翠王石的那桩案子已足够叫你们财誉尽失了……喔,还有‘百芳’撤奖的内幕,证据我们也已经搜集好,你就别妄想再用这件事来胁迫意祯了。”她走到他跟前,深潭似的眼睛睨着他,颊边的嗤笑更深:
“楚大少爷,你现在可没机会听投票的结果了。因为外面还有更悦耳的东西适合你听。”
大厅外响起警笛的鸣音。
楚琪风没有逃。警察将他逮捕起来。
当手铐清脆的扣合声传进耳底的时候,他擡眼瞧见陈意祯把脸侧了过去。他咬着牙笑:
“怎麽,你怕看吗?你害怕看见我是个这样的人?”
面前的人沉默了许久,轻声讲:“我真想这一回是我错看了人。”
可竟然没有。
陈意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恍惚间想起十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他挡在他前面,拿小小的树枝赶跑那条蛇的时候。
“我就问你一句话,”他红着眼眶,微声的嗫嚅里藏着不甘,“我们做了那麽多年的朋友,到头来这全部的交情都是假的吗……”
楚琪风眼神微动,闪动的瞳光颤了许久,终究黯了下去。
“不是假的,只是我腻了。”
“我会腻的。”
在被警察带走前,这是他最後的回答。
陈意祯几乎快忘记自己是赢家了,强烈的难过使他狼狈。直到一只手紧握住他的手,掌心传来了无与伦比的温热与力量。
他转头,对上一双明亮的,满含热忱的碧色眼眸。
“意祯,要笑。”
越绮雨紧牵着他的手,告诉他一切的磨难已结束了。
灼灼的勇气便如火焰般烘干了心腔的潮湿。
他点了点头,振作起来,面上的苦涩化开了。悬泪的颊边绽出一蕊笑来。
是啊。
他们还有无限美好的明天。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