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于亚红,棠棠睁大了眼睛,“二伯母,这麽早,你是来找我娘吗?”
就算是抓纸蛋,那也八点才开始,现在才早上六点钟,就算着急但这也太早了吧。
“不是,棠棠,二伯母就找你嘞!”
“找我?”
“棠棠,这是二伯母早上煮的鸡蛋,你揣着吃!”于亚红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把两个刚煮好的鸡蛋给塞进了棠棠的手里,殷切地商量道,“二伯母昨晚想了一宿,觉得让谁去抓这个纸蛋都不合适!等会早上抓纸蛋,你能不能帮二伯母来抓这个纸蛋?二伯母想着你从小运气就好,又是咱们全公社第一个考上首都大学的,那手气肯定不一般!”
于亚红是想明白了,自从老三一家收养了棠棠之後,那日子是越过越好,老三从小学老师变成了公社教育专干,新房子盖起来了,觉生进了部队,现在还被选拔去军校进修了,觉孝被矿上宣传部招工了,坐办公室里工作,天热不晒天凉不冻的,觉胜和棠棠这两孩子又争气,一个考上了首都大学,一个考上了首都交通大学,全公社一家子能出两个大学生的,也就是三房一家!
一般人家,但凡能碰上一件这样的好事都已经是撞大运了,但三房一家怎麽那麽巧,件件都碰上了呢?
这都是因为什麽?那肯定是因为棠棠啊,人家棠棠就是一个被福气眷顾的好孩子,谁对她好谁就沾上了福气,她闺女瓦妮不也正是因为跟三房走得近才考上了首都医学院吗?
棠棠哭笑不得,“二伯母,那抓纸蛋就是概率事件,谁来抓都是一样的,而且大家分到的土地面积都是一样的。”
于亚红道,“但我就是信不过我自己这手气,我那心里七上八下的,一晚上都没合上眼了,棠棠,你就当是行行好,帮二伯母把那纸蛋给抓了吧,不管抓到好的孬的,二伯母这心里都感谢你。”
喻娟芳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娘俩相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既然您这麽说,那我就帮您抓这个纸蛋吧。”
……
早上七点,大队支委会门口已经挤满了人,每家每户派出一个人来抓纸蛋。
吴芳妹显然也没睡好,眼圈下边都是黑的,她打着哈欠问于亚红打算让家里哪个人来抓纸蛋。
于亚红不太愿意搭理吴芳妹,当初就是吴芳妹给介绍的宋小军,她那心里还堵着气呢,但想了想吴芳妹当初也不知道老宋家那点腌臜事,还是淡淡开口道,“我已经跟棠棠商量好了,让她来帮我抓这个纸蛋。”
“啥?”吴芳妹瞪大了眼睛。
张桂香听到这话,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老二媳妇,你这是脑门哪根筋搭错了?让棠棠给你抓这个纸蛋,你可别忘了那苏燕娣是怎麽说的,那棠棠是扫把星转世,你让她给你抓纸蛋,你当心她给你抓到最差的那一块地!”
“大嫂,那就不劳你操心了,我就乐意让棠棠给我抓纸蛋,就算抓到最差的那一块地我也乐意!”于亚红皮笑肉不笑道,这妯娌在一个院子里住着,都知道对方是什麽品性,于亚红也懒得跟她装面子。
张桂香冷哼一声,“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八点钟,开始排队抓纸蛋了,纸蛋都被装在盖了红布的木箱里,棠棠他们前面已经排了好些人,抓了纸蛋的人,有人惊喜的欢呼,恨不得当场跳起来,也有人抓到了肥力不强的麦地,垂着脑袋唉声叹气的。
排在棠棠前面的李瘸子抖着手摸出纸蛋,展开时突然咧嘴笑开,豁牙漏风地喊,“是西坡那块阳面地!”
李瘸子热泪盈眶,瘸腿在冻土上一蹦,差点摔进雪堆里,攥着纸条往老婆怀里塞,“咱们明儿就去翻地!”
总算到棠棠了,她深呼吸一口气,她先代表他们家来抓这个纸蛋,从那木箱里抓出一团纸蛋来,展开纸条的那一刻,周围的人响起大夥垂涎羡慕的声音。
“我的天!”
“这可是咱们村里最好的两块地中的一块了!”
“西坡阳面地,足足三亩水浇田,去年种的玉米棒子跟小胳膊一般粗!”
苏会民夫妻俩都没想到棠棠能抓到这麽好的一块地,过了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哆哆嗦嗦地接过纸条,确定上边是最好的一块地後,眼睛里迸发巨大的欣喜,喻娟芳粗糙的手指反复摩挲纸页,笑着反复道,“太好了,太好了。”
棠棠看到她娘高兴,心里像吃了糖一样甜甜的。
“该苏老二家抓了!”大队长的铁皮喇叭震得连屋檐上的雪都抖了抖。
棠棠抓完了自己家的纸蛋,又帮着她二伯母于亚红又抓了一回。
大夥看着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手气也太好了,村里两块肥力最强的卖地,都被棠棠抓中了!
于亚红捧着那个纸蛋,她咧开的嘴角都快扯到耳根,“早上我就说嘛,咱们棠棠从小运气就好,又是咱们全公社第一个考上首都大学的,那手气肯定不一般!”
于亚红眉飞色舞,“棠棠,等明儿个,二伯母用那今年刚分下来的麦子,给你蒸锅雪白的馒头,再裹上红糖,准保比公社供销社卖的点心还甜,得好好犒劳犒劳你!”
吴芳妹有些懊悔,早知道棠棠这手气这麽好,她也应该让棠棠帮忙抓才对,但她排队排在他们前边,早就抓完了,那抓到的就是一块中规中矩的麦地——基本上都是这样的地占了大多数,只有少数几块地是比较贫瘠的。
眼看着三房和二房都抓到了好地,张桂香心里那叫一个泛酸。
大夥抓了纸蛋的就散开了,棠棠一家和二房一家都抓了好地,哼着歌往家里方向走,张桂香原本快排到抓纸蛋了,见状跺了跺脚,朝着他们的方向追了上去。
张桂香凑着脸上前讪笑道,“棠棠,你能不能也帮大伯母家抓纸蛋?”
于亚红分到了好地心情大好,想起早上张桂香说她搭错筋的话,嘲笑道,“大嫂不是嫌棠棠手气不好吗?刚才还说她是扫把星呢。”
张桂香的笑僵在脸上,嘴角的褶子被风一吹像冻裂的红薯皮,“这不是早上没清醒说的糊涂话嘛……”
于亚红嗤笑,“那谁又能知道你现在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嘞?”
喻娟芳冷笑道,“大嫂,你还是快回去排队吧,你也说了棠棠是扫把星转世,万一给你抓到最贫瘠的那一块地就不好了!”
棠棠也开口道,“大伯母,我不会帮你抓的。”
棠棠不愿意帮张桂香抓纸蛋,她只能讪讪地回去排队了,但因为她刚才走开了,那前面的人都抓完了,她只能重新排队,排到她时,木箱里只剩下几个纸蛋了,张桂香挑了又挑,口里不停地默念菩萨保佑。
抓到纸蛋,张桂香深呼吸一口气,打开纸蛋一看,上边的标记的俨然是生産队里最差的那几块地中的一块,张桂香感觉头顶一道雷劈下,差点就要气昏过去!
……
除了分田到户外,上头还下了通知,把各种阶级的帽子都摘掉了,从今以後他们的子女入学招工全部都不再受任何影响,黑市也合法了,一夜之间不少新奇的货品涌上了集市。
农历年的最後一天,各种激动的纷乱总算尘埃落定,虽然大夥心里都热乎乎的,充满干劲,恨不得马上就冲到新分的田里去翻上几锹,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过年,在中国人的字典里,没有什麽比过年更隆重的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