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系马上得楼来,早有店伴提着茶壶,殷勤招呼道:“二位姑娘远来辛苦,先饮一杯浮梁名茶润润喉,这里有新鲜的活鱼……”
沈拂衣正欲接过店伴手中菜单,却忽听身後一人大刺刺说道:“老四,你说这华州来的货物是什麽?竟要我们全帮一齐出动,他娘的,今日饮不成酒了。”
另一人喝道:“噤声!”那人声音低了几分,沈拂衣潜运内功,仍能听清他继续说道:“老子跟了孙帮主二十年,鬼头蛟帮横行浔阳江上下,还未曾见过他老人家这样谨慎,真不知道今晚上要劫的是什麽宝贝。”
只听喝止他那人低声说道:“今夜这一票要是成了,往後兄弟们也不用再做这没本钱的买卖,就这一顿酒你还忍不住?”
沈拂衣听他说起“华州来的货物”,猛地想到在普陀山岛上,金鳞帮黄正临终前提到金坤曾去华州走镖,回来便性情大变以致弑父,也不知这两件事是否有关联?
沈拂衣擡头瞄了石柒一眼,见她正兴致勃勃翻阅那菜单,神色间带着三分稚气,浑然没听到那几个汉子的话。
她继续凝神细听,只听那人又说道:“道理我自然晓得,只是先不让喝酒,又要去那烟月坊埋伏,却不让碰娘们,活活憋煞了人。”
另一人低声喝道:“你再多嘴走漏风声,帮主他老人家怪罪下来,我可担不起,快走快走,不吃了,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沈拂衣假意取杯饮茶,馀光瞥见两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吵吵嚷嚷,互相拉拽着下了酒楼,渐渐走远。
擡头看时,见石柒正笑吟吟向店伴点着小菜,便轻声问道:“劳驾店伴,烟月坊是什麽地方?”
那店伴转过头来,神色甚是诧异,说道:“哎呦,你大姑娘家问这个作甚。”
沈拂衣没由来被他斥责一句,一时反应不过来,不禁脸有愠色,却听石柒笑道:“店伴,你去催催菜,我姊姊初到此地,不知情由,不必多言。”
那店伴挥手打了自己脸一巴掌,赔笑道:“小人自来便是多嘴,姑娘莫怪,小人自去催菜了。”
沈拂衣见那店伴跑下楼梯,正犹疑间,却听石柒轻笑一声,说道:“姊姊,你没由来的探听青楼干什麽?”
沈拂衣这才会意,不禁脸上一红,见石柒好奇的看着自己,倒也没有讥讽之色,索性直言道:“今夜这青楼有热闹,要不要去瞧上一瞧?”
石柒嗤的一笑,说道:“姊姊总不能大摇大摆带着小妹逛青楼吧?”
沈拂衣微微一怔,她从前查案缉凶,也曾到青楼拿人,但都是持着官刀亮了腰牌,便无人敢拦,再说这等藏污纳垢之地,同僚前辈也尽量不让她踏足,如今要暗查线索,确是有些束手无策。
却见石柒笑容诡诈,眼波流转,把玩着茶杯看向自己,沈拂衣心知她已有邪法,想要趁机讹诈自己,便抢先哼了一声,说道:“不去便不去,看不成热闹也罢了。”
只听石柒轻笑一声,说道:“二小姐好大的脾气,且先安心用了饭,小妹自有妙计,有热闹怎能不看?”沈拂衣心知自己便是问了她也不会说,索性横了她一眼,耐着性子与她一同在这浔阳楼用了晚饭。
残日落入浔阳江中,江风吹过浔阳楼,虽是初夏之夜,也吹得人身上发凉。楼下却是华灯初上,点起万家灯火。
二人下了浔阳楼,牵马向客栈而去,行至一处夜晚集市,却见石柒停步说道:“姊姊且住,等我片刻即回。”
沈拂衣瞥了她一眼,便见石柒抱着包裹钻入集市,片刻之间又提着一个大包裹挤出人群,神秘兮兮笑了笑,招呼着自己向客栈走去。
待到入了客房,沈拂衣点上烛灯,看到石柒解开包裹,里面是她从集市买回的胭脂眉黛,更有两套青衫长袍,这才心下恍然,原来她是要与自己扮作男子混入青楼。
沈拂衣不禁暗自钦服这少女机变百出,也不知她小小年纪,怎会知晓这许多江湖掌故?却忽地回想起昨夜自己还曾胡思乱想,二人若能有一人变成男子便可同练那灵犀神功,今日石柒便要与自己双双扮成男子,倒是凑巧至极。
正思忖间,石柒已拉着她坐到客栈床榻之上,取出眉笔胭脂,坐在自己面前,叹道:“姊姊这般美貌,要是扮了男装混入青楼,真不知要迷倒多少女子。”
沈拂衣轻哼一声,说道:“有石公子在侧,也未必有人能多瞧我一眼。”只见石柒咯咯一笑,用拿眉笔向自己脸上描画起来,口中却说道:“沈公子不必过谦。”
待到石柒描画已毕,拉着沈拂衣到铜镜之前,沈拂衣探身看去,只见镜中少年面如冠玉,剑眉薄唇,确是俊俏潇洒,想起昨夜所思荒唐念头,又是脸上一红。
只觉石柒依偎在自己肩上,铜镜中少年身边多出一个花颜少女,好似是一对佳偶天成的璧人。只听石柒笑道:“我瞧姊姊倒像那戏文里的负心薄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