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能算是尸体吗?
看清那勺里的东西,周槐一把抓住杨无间的手腕,显然是被恶心得不清,而不似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的周大少,醉香面对那满满一勺红白相间的肉块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将它尽数倒进了随身携带的小壶里。
闻这味道,这缸中之物并不似是腐烂很久。
但新鲜尸体,又为何看不出人样?
一瞬间,沈青石终于确定了那缸中的东西是什麽,趁着醉香还在收拾,她迅速低下身子扒开屋顶的瓦砾,往黑暗的屋中看去。
只见,那屋中只有一张脏兮兮的床榻,上头的被子也不知多久未洗过,已有大半被浸成了黑色,而在屋子一角还有一只三四尺长的大浴盆,同样也被浸染得看不出原色。
这是帕子街上稳婆的房子。
沈青石又迅速在二人手掌中写道:“乐妓有孕多要下胎,缸中是还未成形的胎肉……怕是当年白面狐狸留在醉香房里的也是此物。”
这一下,周槐的脸都绿了,杨无间却并不怎麽意外。
先前初巧说过,醉香生在这街上,虽然容貌艳丽无双,但无奈出身低贱,也因此,在珠儿还在时,醉香无论如何也混不成花魁。
想想也知,常在这帕子街上讨生活的,除了娼妓,恐怕也就只有些雇来的护院以及助姑娘们下胎的稳婆了。
而醉香身为一介女子,却根本不惧那缸中之物,十有八九是从小见惯了。
杨无间正想着,醉香却已收好这院中的家夥事,急匆匆又出了院子。
三人紧随其後,发觉醉香此行去的更偏,几乎是到了这城中一处只有乞丐会呆的荒僻之处,而醉香一头钻入其中一间荒宅,三人正要跟上去,杨无间眼角馀光却瞥见一道人影掠过屋顶,他一把将其他两人拉着蹲了下来。
是白面客。
杨无间後背都是冷汗。
虽说他已想到,醉香和白面客一定有些联系,但是在此处直接撞上……
杨无间越想越觉得心惊。
贯日是不想杀他们,但这不意味着他对沈青石失去了兴趣,如果让他在这里直接见到沈青石……
就在杨无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沈青石却是毫不犹豫半蹲着身子摸了过去,似是想要听一听醉香和白面客在聊什麽,而杨无间阻拦不及,无奈之下,只得和周槐一起跟了过去,蹲在墙根下,仔细听那墙里的对话。
“你杀了观火公子?”
“你留在这街上不就是为了等这一天,总算来了,不该高兴吗?”
“我还以为最後找他麻烦的会是昭明司,毕竟你不是说,你特意将胡瑞的尸体留下,就为了让他们找到吗?”
“谁叫观火公子连累无辜。”
“你说那三个孩子,他们拿走了我的药,否则,我也不会这麽快传信给你。”
一瞬间,杨无间的手心里便出了一层细汗,他已然意识到,醉香从稳婆那里拿到的胎肉,便是另一种形式的肉引。
而醉香的药……
想到那一年死在丹房里的无数亡魂,杨无间只觉得自己拿过药瓶的手都开始如同爬满了蚂蚁一般发麻,胃中更是一阵翻江倒海。
而院子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那小子应该能猜出这药是什麽,他曾经见识过的。”
“你杀了观火公子,那之後……”
“没了他也会有别人,帕子街上总会有女人要下胎的,我说过,只要你还将肉引拿给我,我便可保你容颜不老。”
院落外的三人脸色不由大变。
白面客的丹术竟已到了这般境地……又或者说,拿人炼丹,难道真能让人长生不老?
杨无间脑中一片混乱。
过去这些年,他一直觉得,老宫主当日杀了那麽多人只是走火入魔……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什麽蝉蜕,也不存在什麽长生。
但是,为何贯日这些年丝毫没有变老,醉香也看不出年近三巡。
这用人命烧出来的药,难道真的有用?
想到当日惨况,杨无间不禁一阵头晕目眩,馀光里,沈青石和周槐的脸色也十分难看。
三人逼迫自己接着听下去。
“胡瑞被找到,珠儿的事应该也瞒不住了吧……我得偿所愿,所以这是最後一次我给你东西,就当是报答你杀了观火公子为珠儿报仇。”
“你也不想和我继续做交易了?”
“你可以杀我灭口,反正,我活着只是为了看到今日的因果报应……也该下去陪她了。”
醉香说到最後竟是笑了起来,言语中已无生意,而就在墙外三人浑身绷紧,准备随时进门去救人时,却听一声脆响,似是有什麽刀剑被扔在地上。
白面客道:“看来你比那纨绔痴情多了……这六年你很听话,要不是你,我也寻不到这样好的肉引……我不杀你,之後,你要是见了他们,便将这些东西还给他们,就当是我为这次的事给他们赔罪了。”
说完,屋顶又是一道白影掠过,白面客竟就这样走了,而此时院子里也传来醉香的声音。
“来者是客,既然来了,便进来吧。”
她淡然道:“他方才已经告诉我你们在这里……正好,我现在也想同人说说话,这已经是最後了,无论你们想知道什麽,我都会告诉你们。”